“选择？”
贺无池微微低头，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按照眼前的星图轨迹，他若是和黎灵再接触下去，他就会死。
到时候，宗门也会被妖族完全攻陷直至覆灭。
这原本就是既定的结局，只不过因为这些年里，几任掌门在接连为他“续命”，所以宗门才一直苟延残喘至今。
而如今，知道了“未来”的他，理应将黎灵或杀或驱逐，让这未来的局面不会出现。
可这，能称得上是选择吗？
“掌门大人。”
混乱的星图之中，贺无池的声音依旧清明，暮然间，掌门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想……”
“我从来就没说过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什么？！”
“自己的结局，宗门的结局，苍生的结局……一直以来我都知道。”
贺无池说着说着，又笑了，“掌门，这结局是宗门的命数，没人可以阻抗，如果这命数轻易就能因一个女子改变，那就不叫命运了。”
这话一出，掌门愣住了。
他平日里虽然清冷淡漠，但是一直都是一心向正，从未有过任何的推诿。
可是如今他这个模样，是掌门从没见过的。
他的表情不似在开玩笑，甚至他嘴角的弧度，都没有玩味的意思，有的只是无尽的嘲讽。
仿佛是在嘲讽他，又或是嘲讽自己。
“你不对劲，是不是那个妖女给你下药了！你居然不想着拯救宗门？那宗门这么多年给你的培养算什么！你凭什么……如果没有宗门，你早就在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她本应该是我们给你设置的一个棋子，是要帮你塑造正身的，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和她狼狈为奸！”
然而这怒斥，并没有让贺无池脸上的表情松动分毫。
掌门顿觉一阵恶寒。
眼前的男人似乎一下子超脱了掌控，那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前任掌门的告诫。
“贺无池心性不定，不好掌控，如是有异样，先下手为强。”
这句话回荡在心间，让掌门心里顿觉发凉。
他抬手就想无视掉一切规则直接对着黎灵下手，然而手刚抬起，一阵疾风闪过，他的袖子被风刃割出来了一个大洞，在空中翻涌滚动，传来刺耳的鼓风声。
看见那破口，掌门心里更是惊涛骇浪，“你，你居然敢对着掌门下手！”
“不许动她。”
贺无池此刻的脸色如同幽鬼，手下剑光在身后化为万千光束，冷风带着苍穹威压，一股脑地压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百无聊赖躺在地板上的黎灵，终于感觉自己身边的气息发生了一些变化。
抬眼间，贺无池的身影出现在前，他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叫人看的不太真切。
他并没靠过来，而是在她对面的墙柱旁坐下，若不是黎灵早就有感觉，此刻估计怕是发现不了他的出现。
“你，打架了？”
黎灵疑惑出声，心底却是极为的震撼。
刚才可是只有贺无池和掌门两个人，他们两个打起来，那不得把这个藏经阁搞翻了？
她赶紧坐起来，想要查看一下贺无池有没有受伤，刚上前一步，脚边就多了一个木桩挡住了她的去路。
黎灵：？
下一瞬她想起自己看见的那预言，连忙紧张起来，“师尊，你该不会失忆了吧？！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这么大的事可不能忘啊！
“笨蛋。”
一声轻飘飘的话传来，黎灵被骂了反而舒坦了。
她呵呵一笑，顺势就坐在了木桩子上，“师尊还记得就行，我这不是怕那预言成真么，不过这么看，那册子上面写的也不能完全尽信。”
“嗯。”贺无池又应了一声，这一声比之前的声音还要轻了许多，像是怕把什么东西触碰碎了一般。
当即，黎灵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黎灵，为师是时候履行诺言了。”
贺无池很少直呼她的名字，乍然一听，黎灵后颈的毛都竖立了起来，而后才反应过来，贺无池到底说了什么。
“你要我在这里就动手？”
虽说也不是不行，可机会真的悬在头顶，她最先升起的念头却是抗拒。
“金焕没死，今晚过后，宗门或许会有大变化，如果你现在不动手，之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这信息量实在是太爆炸了，黎灵感觉自己手脚都有些冰冷。
明明她亲眼看着金焕倒在血泊里面的，为什么他没死？
猛的站起身，她再次来到那层层叠叠的书架旁边。
这里已经在贺无池出现的时候恢复了原状。
“天历二十年四月十四，贺无池率领徒弟黎灵击退妖族，于藏经阁九层重伤金焕，后进入密室之中，得知一切事情真相，恢复过去记忆，红色。”
不，不对！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写的！
难不成之前的那个预言是假的？还是说，预言会随着事情的发展改变最终修正到正确的轨道上？
可这还是好奇怪，到底是谁在编写这些文字？
“之前你看见的，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
贺无池的声音忽近忽远，带着几分不真切，“不用太过在意，不过是一些过去的事情，不会影响现在，也不会影响未来……来动手吧，时间不多了。”
过去的事吗？
不知为何，黎灵感觉自己的胸口又堵了起来。
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让她感觉有什么秘密横亘在其中，甚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和自己有关。
可是眼前这些册子数量多的数不清，哪怕这预感强烈的出奇，她也不能一本一本的翻找过去。
后退几步，黎灵胸口的堵闷不减反增，抬手一看，原本白净的手臂上，横七竖八的全是深紫色的纹路，和贺无池相连的那根红线，此刻也开始变得暗淡无光，似乎很久都没有真气可以吸收过来了。
难不成是他身体里的真气也消耗空了？
脑子里一团乱麻，而她的身体里面，更是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瞬间的疼痛让黎灵一怔，许久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好像是她的期限快到了。
原本她就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只不过此次受伤，让她整个人的元气大伤，原本还能靠贺无池的真气维持一会儿，可现在……手臂上的纹路还在不停的蔓延，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要动手了。
抽出一把尖刀反握，她一步一步走到贺无池身边。
眼前的场景天旋地转，她努力维持着身形，直到站在贺无池的身边她才发现，他的衣衫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腰间的一处伤口正喷涌着鲜血——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黎灵无意识地抬起手帮他捂住伤口，片刻后才疑惑的皱眉，“怎么像是旧伤？”
“不要管它……动手。”
迷茫间，黎灵的手腕被他捉住，一路向上，最后让那尖刀抵在了他的心口处。
沉稳有力的心跳顺着刀柄一路传到了黎灵的手心，两个人的距离近的出奇，彼此的血味在鼻尖环绕，带来一种诡异的和谐。
她应该在这个时候出手的。
刀尖快准狠地扎进贺无池的胸膛，这个时候他是最虚弱的时候，体内的真气也所剩无几，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阻塞。
更何况是他自己把刀尖抵在这里的，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所以她也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可是为什么，她的手会这么抖呢？
又为什么，她心里有这么多的不舍得呢？
“当啷。”一声响，匕首在二人身侧滑落，却没有一个人去管它。
温热的呼吸洒在二人的鼻尖，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攻势，空气里只剩下了唇瓣厮磨的水声和衣衫摩擦的轻响。
心底里似乎有什么疯狂的念头在触动，明明两个人的性命都在生死线上徘徊，可这一刻，想要获得什么的感觉远远超出了对生死的恐惧。
种子早就萌芽，并非视而不见它就不会长大。
直到天际泛白，两个人才在冷风的吹拂之下逐渐恢复了理智。
黎灵此刻浑身痛的厉害，身体的愉悦和毒素的灼烧似在体内对冲，不相上下，她窝在贺无池的肩窝，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师尊，我好像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其实这几天我都在想着，如果我们两个人能同生共死就好了。”
“这样我就把你从宗门里面偷走，我们两个带着黎豆豆去深山老林里生活，我们会有很多的时间相处，会聊到很多以前……或者有机会，我也可以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现代科技……”
“不过，也许我们的命运真的就像是那些册子上记录好的一般只能你死我活，如果有来世，我们还是不要做师徒了。”
黎灵边说边笑，手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摸到了那匕首握紧。
似有所感，贺无池浅笑一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既定的命运。
……
“呼——呼——”
再次踏足到雪山之上，黎灵感觉自己的体能相比之前弱的不止一点。
极村镇依旧如她过去来过时一般，没有什么改变。
之前的白头鸟袭击早已经翻过篇章，并没有在小镇上留下任何印记。
再次来到那熟悉的旅馆时，黎灵还没说话，老板竟然先一步认出她，“呀，小姑娘是你啊！又来住店啊……诶，你那大狗怎么没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