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到处弥漫着清新的气息。他一身墨蓝长袍,素雅又安静。
昨夜的事在脑中打转,萧蕴走过来,却不是赞扬,是指责:“地还这么湿,怎么挑这个时候种花?”
他说:“没事干。”
萧蕴噎了一下,又说:“可是你搞错了,菊花也好梅花也罢,都不是最爱,本公主最喜欢的是红茶花!”
崔寒烟果然面露懊恼。
萧蕴昂起下巴,颐指气使:“看你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没事干,本公主给你找事做,现在令你把这个园子建好,你都知道了,那再给本公主重新建一座红茶园!否则你从今往后都自己睡吧!”
下人们惊讶,瞪眼,随即会意偷笑。
崔寒烟语气已然轻松:“遵命。”手一伸直接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下人们立刻察言观色,丢下手里还没干完的活直接跑了。
不止他们,萧蕴自己也觉得腻歪的不行,面上尴尬,又挣不开,眼珠一转一脚踩在崔寒烟脚背上,听见他疼痛地叫了一声。她趁机从他怀里出来,义正言辞指责他:“大白天的,你不要面子我还要!”
他盯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她的手指戳在他胸膛上,他还在往前,萧蕴的手指头感觉到压力,开始弯曲。
“停!”她脚步不稳,直往后退,“停下!”
“我只是,看见公主很是开心。”他听话地停下来,对她说,用她熟悉的眼瞳看她,深蓝色魅惑。
失去心神的前一刻,萧蕴转开眼睛,去看满地花枝:“人都被你腻走了,你来!”
崔寒烟也不恼,拿了工具过来挖坑,萧蕴以为他养尊处优定不会干活,却看见他灵活的很。
“我们经常会下地跟百姓们一起耕种,了解民情。”他说,“多少懂一点。”
铁锹在他手里听话,不多时挖出一个松软的土坑,湿润的土堆叠在一边,他把花扶正,萧蕴好意过来帮忙,崔寒烟又把湿润的土填回去。
种了两棵后,跑走的人才都回来,接过锹继续干活。
萧蕴低头,绣鞋边上染了一圈明显的黑边,很是难看:“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鞋!”
“是可惜了,还好我们云曲有的是金矿,我给你打两双金绣鞋好不好?”他笑着说,“以后都不下地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公主应该立在最高处,最干净的地方,只要赏花就可。
萧蕴“唔”了一声,并不觉得:“我也没有那么娇气。”
“自然有。”他蹲下身,示意她抬起脚,萧蕴听话,崔寒烟直接把她的鞋脱了下来,她站立不稳:“干什么?”
“脏了,不要了。”
可一只脚沾不了地,另一只脚抬不起鞋就脱不下来,崔寒烟索性也不脱了,直接把她抱起来往前院去。
他走的很稳,大步流星,萧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脚丫子,多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让我走不了路,才好占我便宜!”
这倒是冤枉。他低头看她,想起昨夜也占了她便宜,还有些过分,只不过她不知道,眼里多了丝微光,如果她此刻知道了呢?萧蕴转开脸,不敢再看他,挣扎着要下来。
崔寒烟什么都没有说,把她放在院里的秋千上,进屋拿来一双新的鞋子,他再次蹲下给她穿鞋。
眼前雪白的脚却不老实,怎么也抓不住,是她在故意晃着秋千,看他拎着一双金丝芙蓉绣鞋,直叹气却拿她没办法,放下鞋子过来推着秋千陪她玩儿。
她偏又没了兴致,不想玩儿了,脚一伸要穿鞋,分明是要他做。
崔寒烟认命地给萧蕴穿鞋,他低着头,萧蕴凝眸仔细看他。
“看什么?”他头也不抬问她。
“看……你头发上有一片树叶。”萧蕴伸手捻起来,像一片金色的小扇子,“是后院的银杏叶。”
崔寒烟抬起头,轻轻握住她的手,萧蕴挪挪屁股,好让他坐下。秋千刚好够两个人坐,只是如此便十分拥挤。
这么靠坐在一起,不由想起昨夜的事,崔寒烟悄悄搂住她的肩。
“萧蕴。”
萧蕴听见自己的名字,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又生气了,想着自己也没做错什么,莫名其妙抬头看他,脑后落了只手,强势又温柔地握住她脆弱的脖颈微微靠前,撞进他的气息里。
手中银杏叶失了力量,翩然落下。
秋雨后的天色柔和晴朗,比不过一双近在咫尺的同色眼睛。萧蕴闭上眼不忍再看,怕自己的心会跳出来。
许久后都还怦怦个不停,她趴在崔寒烟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晃动着秋千,嘴里骂他。
大庭广众的,还好没人过来。
“你可真是不要脸的很,全府里的人都知道了!我以后都不想再见人了!”嗓音哑着,哪里有骂人的气势,像张开了爪子的兔。
“为什么?”他故意使坏,“你我夫妻亲好,纵是知道,也应当很高兴,无事。”
萧蕴说不出话来。
他越发放肆地吻她眼睛,动作却极轻,她听话闭上眼,听见他说:“还记得我们之前商量的,如果公主确定喜欢我,有些事便可以提前考虑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
她不肯再说,站起身要走,觉得不解气,绕到背后用力把他推出去,眼看秋千荡起来,才觉得满意。
崔寒烟也不喊停,坐在秋千上随着晃悠,目之所及是害羞跑走的娇俏身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回到屋里,心才平缓下来,萧蕴凝神片刻,朝着一个楠木柜子走去。身后门被轻轻打开,回头见是雪莲蓝芯齐齐进来,两人脸上嘴角皆是压不住的笑,也不多说话,过来帮着把柜子打开。
“驸马会喜欢哪件呢?白的?还是红的?”
“当然是红色的,热闹。”
“有道理。”
两人四手托着火红的绣着盛放莲花的胸衣递到萧蕴脸前,异口同声:“就选这件,驸马肯定喜欢!”
萧蕴脸比胸衣的颜色还红,一个暗色身影在门口闪过,是崔寒烟,她一把抓起胸衣塞到枕头下,雪莲和蓝芯佯装无事拉好柜子走出屋子,出门前对萧蕴狂使眼色。
萧蕴背着手也想走,被崔寒烟拦住。
“有事吗?”她抬起眼角,“我要出去一趟,去齐王府赏红茶花,驸马要不一起?”
崔寒烟提出送她过去。
到齐王府门口,他拉住萧蕴,迁就又歉疚地对她说:“再等几日。”
萧蕴不明所以。
“我会尽快把府里的茶花园建好,往后公主就不用特地跑到这边来了!”他说,“很快。”
她这才明白过来。
“好啊!本公主等着!”
齐王府内,雪阁的红茶花在这个适宜的时节开成了花海,满院都是墨色的叶和红色的花朵,香气悠远,风吹过便铺天盖地而来,可以尽忘凡间所有的苦恼。
裴萝陪萧蕴一起看。花圃没什么稀奇的,茶花也不是什么多娇贵的花,珍贵的是附在其上的情意。
这个地方是云叔叔特意为婶婶造的,红茶花温柔而多情,像连绵不绝的爱意,萧蕴置身其中,也能感受花主人深沉的情愫。
想起就在方才,有个人给她许下诺言,她很快也会有自己的茶花圃,和一个陪她一起看花的人。
“真好看!”萧蕴脱口道。
裴萝微笑不语。
“婶婶可真幸福!”她又说,“能跟自己那么那么爱的人在一起,还有这么美好的回忆!”身边这么多人里,也只有他们两口子最好,成婚这么多年还浓情蜜意,宛如当初。
裴萝眼眸微动,想起些什么,说:“蕴儿不是吗?”
萧蕴心口划过一丝苦涩,微笑道:“是,我也喜欢他,只是时候还短,总是比不得叔叔婶婶情意浓厚。”
裴萝也笑,她说:“谁还不是从年少轻狂走过来的?我们也曾吵过架,吵的不可开交,时候长了,日子过得久了,就变成你说的情意浓厚了,你们将来也会的。”
萧蕴点头,心里却知道分明不一样。
叔叔婶婶心里装的都是彼此,满满当当再无其他,而他们俩明面上和睦亲近,互相知道对方的心结,互相捏着对方的死穴,平日里连对方心里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提,生怕会勾出什么,这哪里能是一回事?
抬头再去看,一朵花打着旋落下来,完整掉在萧蕴怀里,她举起来,望着这朵不屈的花。旁的花都是瓣瓣凋落,只有茶花,一整朵地掉,一副决绝又冷漠的样子。
“我还记得,阿狸哥哥就是在这里遇到浔桑姐姐的。”萧蕴突然提起来旧事。
裴萝表情未变,“嗯”了一声。
“婶婶多撮合他和珠珠吧,我也不想阿狸哥哥他孤单一人。”萧蕴对裴萝诚挚道,“他真过得好了,我也放心。”
此句话的深意裴萝自然听得出来,她道:“放心吧!”
静静看了会儿花,去往内院休息,忽然王府的管家通叔来报。
“王妃殿下,不好了,陆公子今日巡街时被一条突然窜出来的狗给咬了一口,那边说不太好,您快去看看吧!”
裴萝不迟疑,背了药箱即刻过来将军府,萧蕴眉头紧锁,在后头跟着。过来却发现,哪里是狗,分明是中了暗箭。
他被一伙贼人设计引到城外埋伏,差点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