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众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沿着这个山洞走到什么时候。

他们只知道随着他们的前进，这个山洞越来越窄，越来越逼仄，越来越昏暗。

不得已，慈贺只能再次亮出他聊胜于无的法杖牌手电筒，走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一道窄窄的紫光摇摇晃晃，指引着前进的路。

浩浩荡荡十几人的小长队里，梅塞苔丝和安妮的体格相对来说要差一些。

由于安妮时不时的低声哭泣，一行人走走停停，行进得缓慢。

此时一行人正在一个小小的岔路口前歇着脚。

前去探路的牧朝生此时恰好从昏暗的深处回来。

“左边是死路，”他坐会慈贺身边，“一会儿走右边试试看吧。”

慈贺病来如山倒，但恢复起来居然也是异于常人的迅速。

这才过去了几个小时，他除了肋骨处还有些异样，其他地方都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正百无聊赖地靠着石头打着哈欠。

“困了？”

牧朝生放心不下他，又伸出手朝着慈贺左摸摸右摸摸，“还是不舒服了？”

慈贺有些烦躁地躲开了牧朝生的魔爪。

“摸摸摸，摸一百遍了。我舒服得很，起开，别烦我！”

牧朝生也不恼，笑眯眯地让开了手。

梅塞苔丝怀里的安妮不太舒服地翻了个身，醒了，“妈妈……”

梅塞苔丝应了两句，德雷克也很快凑了过来，低声哄了她几句什么。

“我们继续上路吧。”德雷克单肩扛起安妮，有些抱歉地朝众人笑笑，“耽误大家时间了，抱歉。”

本杰明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边休息边赶路，大家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重新上路，慈贺依旧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牧朝生。

忽然，一直在队伍的中间安心赶路的宋玉然泥鳅似的挤到了两人中间。

她小心翼翼拽了拽慈贺的袖子，拽得手电筒的光路一摇晃。

慈贺微微偏过头去，一双眼睛隐约反射出一点光亮，看得宋玉然微微一滞。

他极为懒散地哼问道：“嗯？”

于是宋玉然猛地回神。

“那个……慈贺哥，”她没有忘记自己钻到这里来的初衷，“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这人脑子笨，也琢磨不明白，又担心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别被我耽误过去了。”

牧朝生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宋玉然勾在慈贺胳膊的手。

他似是极为不悦地皱了皱眉，轻声啧一声。

慈贺耳聪目明，闻声立即朝身后看去。

“你牙疼？”他不解地问道。

牧朝生甚是礼貌地一笑。

“回长官，不疼。”他拱了拱手，笑意不减反升，看不出喜怒，“我可不像长官，脱臼的胳膊就算是安回去了，也还得叫人扶着才能走路。不知道的还要以为长官是摔断了腿，今后绑着轮椅进出副本，岂不是一劳永逸。”

熟悉的阴阳怪气砸了慈贺一整个劈头盖脸。

还没等他反应过个四六，身后不远处柏杨二愣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啊？慈先生摔断腿了啊？”

一直静默无声的项无涯罕见地参与了小队事宜。

他拽了一把柏杨，看似好心相劝但更似已经被折磨得无以复加，“……你少说两句吧。”

宋玉然这才注意到自己那只好不见外的狗爪子。

她尴尬地嘿嘿一笑，把手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啊慈哥，忘记你有伤了，牧哥刚给你接回去，我这笨手笨脚的，差点给你又拽掉下来……”

慈贺倍感无语。

“好端端的哪那么容易掉下来？”他翻个白眼，“先不说这些了，你过来是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宋玉然连连点头。

“是是是，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她低声道，“慈哥，昨天我在高塔教堂里的柜子里发现了一本有点旧的……可能是仵坦教的‘圣经’这一类的书籍吧，我简单翻过，当时没发现什么太过值得注意的内容，但其中有几页折了角、标了红，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在意。”

其实慈贺此人的好奇心十分有限，脾气更是算不上好，但对于很多人很多事，他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耐心。

他语气不冷不淡，但十分悦耳、不疾不徐，更多是像一种可有可无的纵容，“嗯，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啊？”

宋玉然自然毫无防备地掉入这种被询问引导的良好感觉中，话匣子当即大敞开来，叽哩咣啷地往外倒。

“那几页是有关‘祖儿普’的。‘祖儿普’是仵坦圣经中记录的一只恶魔的名字，它九首十三角，是邪恶之神‘索犽阿塔’的化身。”

宋玉然没有刻意避着人，声音不算特别低，再加上山洞内狭窄逼仄，回声混着本音使得声音更嘹亮了几分。

“BALAD”小队的众人同样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宋玉然的话音，齐齐一愣。

“‘祖儿普’？”本杰明轻声道：“它听起来怎么这么像……”

扛着小小安妮的德雷克自然也明白本杰明的未竟之语。

“红龙。”他迅速接道。

“只不过圣经中记载的红龙是七首十角。”亚瑟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那么这个邪恶之神‘索犽阿塔’就是撒旦了？”

慈贺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顿了一顿，随后转过了身。

众人前进的脚步也只得随之停下。

隋秀不解地往前头探了探头，“慈贺？怎么停下了？出什么事了吗？”

慈贺就着紫莹莹的光摇了摇头，没说话，似乎是斟酌了片刻。

“东方有句古话叫作，‘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Escape》里所有的不是凭借努力获得的东西，都不要信。”许久之后，他道，“那些都是亚巴顿阎罗妖的诱惑，上帝会对堕落与背叛者落下最初的罪责与惩罚。”［1］

慈贺的话来得很突兀，甚至是有些不合时宜。

但或许又因为他的表情太过平静和稀松平常，众人先是一愣，很快就不太在意地笑了。

本杰明笑着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因为提到了红龙？”

慈贺眨了眨眼。

许久，“或许吧。”他道。

一行人中只有德雷克愣怔着，没笑，也没出声。

诱惑与罪责么……

德雷克扯扯嘴角，在场十三个人，除去他与妻女，个个光明磊落骁勇善战。阴暗的背叛之人，只有他。

德雷克距离慈贺有点距离，但慈贺就像是听见了他心下的自语一般，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德雷克的身上。

“有的罪责没有受到惩罚，是因为上帝仁慈，因为罪里有爱。可是没有人总有这种好运气，但相反地，上帝也会给予悔改之人同样的祝福与爱。”

德雷克胸腔深处一震。

尽管他没有抬头，但他下意识好像就知道……这人是对自己说的。

德雷克猛然抬头去看为首的那名长发东方男子。

那形容美艳的男子却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将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收回。

他摆弄着手里漆黑的小手电筒，纤长的羽睫打下一片蒲扇似的阴翳，遮住眼瞳的光辉。

慈贺并不是多话之人。

或许果然大漠的高温还是烧坏了他的脑子，他才会如此不通时宜地兀自打了一通哑迷。

慈贺反手叩了两下指环，按熄耳畔只有他能听到的违反《Escape》员工守则时才会响起的刺耳的警告笛。

真是太吵了。慈贺疲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