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雁峰回话了，他震惊不已，欣喜中又带着点惶恐不安，在群里手一抖发了好几个无意义的表情包，转头就去和白鹤秋私聊。
【雁山】：不是
【雁山】：这到底为什么
【雁山】：精心雕琢的视频岁月静好播放量都不带涨的，怎么这个有瑕疵的突然受欢迎了
【鹤】：因为你说的很好笑
【鹤】：我看有很多评论说自己是大学生，可能来你这回忆青春？
【雁山】：……这，也行？
白鹤秋轻笑，听到公交车到站的声音给他发了句语音。
“一会聊，我先去见奶奶。”
林桂珍比较怕冷，在有暖气的屋子里也裹着薄棉袄，坐在床边闭着眼把手揣到袖子里，身体微微摇晃。
她有些耳背，白鹤秋见她在休息也没叫她起来，自顾自的帮她烧水，过了一会后才听到奶奶的喊声。
“宝宝，你来啦。”林桂珍再看到他后浑浊的眼中带上笑意，招手让他过来坐下。
“你好久没来了。”
“上周有作业要做，耽搁了。”白鹤秋抱歉道，“我今天待久一点。”
“你们家新养的小猫呢？”林桂珍期待地望向他身后。
“养老院的人说最好别带来，我给你看照片吧，等一下。”手机上方跳出来自小姨的预览消息，白鹤秋粗略看了一眼，回完“稍等，忙完回复。”后把家里橘猫的照片调出来给奶奶看。
“这么胖？”奶奶笑的慈祥，“你也要和它一样胖，多吃点。”
“……我就算了。”白鹤秋汗颜，“太胖对身体不好……奶奶也一样，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吃不下。”林桂珍病恹恹地说，“老了。”
白鹤秋原本只是想调侃，听到她说的这句话收起笑容，担心地问：“大概几天了？”
“……这两天、就这两天。”林桂珍笑着拍他手背，伸手够了够，拿出床上一个小包。
“去医院了，有药咯，没事。”
“……奶奶要注意身体。”白鹤秋抿唇。
林桂珍九十多岁了，本就是已快到尽头地年纪，身体恢复的很慢，一旦出了什么毛病可能就……
“知道啦。”林桂珍微笑，笑容和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
她拍拍白鹤秋的胳膊悠悠望向窗外，透明的玻璃半映出她的影子，那双经历过无数岁月的沧桑双眼与窗中的倒影对视，宁静又怅然。
“你……”
“……嗯？”
林桂珍摇摇头，又说没什么，拉着他的袖子问问他最近的学习与生活，临走前恢复了些精神，把护工叫来，生疏地拿起白鹤秋的手机。
“我们一起照张相吧。”
白鹤秋当然会答应，他把奶奶扶到轮椅上坐好，自己把手放在轮椅靠背上，半蹲下身子对镜头浅浅微笑，留下一张温馨的照片。
“下周我来的时候把照片洗出来带给你。”临走前他对奶奶说。
“下周就是新年咯。”林桂珍眯眼，把桌子上的纸质挂历拽过来放在膝盖上翻动，“1月1号。”
“是啊。”白鹤秋朝她挥挥手，提前问候，“新年快乐。”
要17岁了。
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天太冷，白鹤秋在原地跺跺快冻僵的脚，决定打车回家。
车上的暖气开的很足，他脱下手套，给小姨发完消息后接到了她的电话。
“喂？”小姨嗓音轻快，“我见到你朋友啦。”
“他人挺好的。”白鹤秋微笑。
“是啊，性格感觉很开朗。”小姨话锋一转，“你刚在写作业？”
“没，我刚从养老院出来。”
“……志愿者活动？”
“今天没有活动，是我自己要来的。”白鹤秋像挤牙膏一样被问了才说，对面忽然不说话了，他有些尴尬，继续解释，“有一个奶奶家人出了事故，阿兹海默症有点严重，把我认成她孙子了。”
“……那你每周都去还挺辛苦。”
“也没有，我周天本来就没事。”白鹤秋淡淡道，“和她聊天还挺开心的，她也很关心我。”
小姨又沉默了，她微微叹气，对白鹤秋说：“我们俩好像还没一起吃过饭，等你明年过生日前一起吃顿饭吧。”
“好。”白鹤秋应和。
小姨和他的关系目前也没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没什么事说便挂了电话，车内的暖气开的太热有些闷，白鹤秋把窗户开了条小缝，把头凑上前吹凉风。
天上又飘了点小雪，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白鹤秋裹得像熊，下车下的艰难，害怕滑倒所以小幅度的挪动脚步，低着头快走到家门前后帽子忽然被抓住。
“你回来啦？”
……？
白鹤秋惊喜回头，把围巾拉下来。
“你怎么来了？”他欣喜。
“来给你送烤饼还有我妈腌的凉菜。”邢雁峰看上去已经在这等了一会，脸颊和鼻头处被冻的发红，睫毛和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也因呼出的热气结上白霜，看向他的眼微微眯起，带着笑意。
“你是怎么过来的……？”
“公交，这个天骑车太冷了。”邢雁峰吸了一下鼻子，“我妈让我带给你，但我觉得明天把这么多吃的带去学校也不太好，就来你家门口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到你。”
“去我家待会再走。”白鹤秋接过，不容置喙地拉着他胳膊把他带进家门。
小猫在冬天就长在地暖上，主人进来了也不迎接，懒洋洋在地上伸着懒腰就当欢迎他们进门了，邢雁峰的脸在外面冻得有些久，此刻在温暖的室内微微发麻。
“你也不给我发个消息。”白鹤秋叹气，给他倒了杯养生壶里煮好的红枣水，“就在外面干等？”
“想给你惊喜嘛。”邢雁峰故意撇嘴，凑上前看他的眼睛，“怎么样？”
“……是很惊喜。”白鹤秋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太冷了，下次别这样。”
“我知道，你再不来我会和你发消息的。”邢雁峰大口大口喝水，三两下就喝空杯子。
“我妈领导人好好。”他说，“一点架子也没有。”
“为什么你觉得她会有架子？”
“因为刘阿姨她，呃，进我家门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华丽？”
……无法反驳。
小姨刘樾喜欢偏华丽的东西，什么大珍珠大宝石经常出没在她的手指和手腕上，她也不太会为别人的眼光去改变自己的喜好，想带什么就带什么，白鹤秋在朋友圈经常刷到她的照片。
“我爸妈担心了一早上，怕做的东西不和她胃口，但她人很随和，吃的也挺好的。”
“你家做的饭本来就很好吃，她当然会喜欢啦。”白鹤秋随便掏出来一个圆圆的小饼就咬了一口，惊喜道，“花生馅的，好吃。”
“这次还做了带肉的。”邢雁峰嘿嘿笑，“现在冷了，热一下更好。”
他们俩都有点饿，白鹤秋把小饼放微波炉热完后端出来和邢雁峰一起吃，吃了两口随手打开手机，点开某个粉色的小电视图标。
“……邢雁峰。”
“在！“邢雁峰被白鹤秋叫了全名后一激灵，“怎么了？”
“你看。”白鹤秋把手机转过来，“你视频推到我首页了。”
“是不是因为你看的太多……我靠。”邢雁峰差点跳起来，抽出自己的手机去仔细查验。
5109条弹幕，是真实的吗？
邢雁峰揉揉眼睛，又猛地睁开使劲瞪着眼看。
“是、是真的。”他嘴唇颤抖，“但是为什么。”
“你在后面祝大家发大财。”白鹤秋已经开始跳着看，“那一块都在接，可能因为这个弹幕看起来多吧。”
“单纯祝个发财应该不会这么多人看吧。”邢雁峰脸色有些苍白，“播放量也上一百万了。”
“你……不开心？”白鹤秋试探。
“……也不是。”邢雁峰迷茫地眨眼，撑着下巴皱眉沉思。
“我有点找不到方向。”他努力说出自己的困惑，“之前认真做的没什么水花，这次这个我觉得有点粗糙反而受欢迎了。”
“我之后该怎么办呢。”
“……老天爷赏饭吃。”白鹤秋宽慰，“先接吧，剩下的后面慢慢思考，放松做自己想做的事会有好结果的。”
“更可怕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鹤秋。”邢雁峰面色青白。
“……什么？”
“我马甲掉光了！”邢雁峰悲鸣，把手机翻过来指给他看。
班里有一部分同学已看到他的视频，看到那个龙的照片就大概猜出做视频的人的身份，都跑来私聊他问“哎这视频是你做的吗？”
班群没禁止群成员发起临时会话，邢雁峰给问他情况的人都发了双手合十的emoji，点到下个人时手指停住，脸皱了起来。
“谁啊？”白鹤秋坐到他旁边和他靠在一起。
“死装哥。”邢雁峰脸色十分难看，“给你看他都说了什么。”
【你做视频呢？嬉皮笑脸.emoji】
【没听课都能这么受欢迎？这视频也太好做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邢雁峰头痛，“我也不能骂他，他把我挂了怎么办，然后我就从冉冉升起的新星变成糊在锅底的锅巴。”
白鹤秋端起杯子轻吹，嘬了一口茶后平静地对他伸手。
“把手机给我。”他说，“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