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菲德换回自己的休闲衣裤,手臂上挽着那身衣裙,一脸窘状,“这个要还给希思小姐吗?”
格斯特从他手上拿过去,低声说,“伊思先生,您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需要水吗?”
“哦,那就麻烦您了。”斯菲德被他领到餐桌前坐下。
客厅并不很大,一个双人沙发,长方桌,胖嘟嘟的电视机,还有精美的墙纸,空气中漂浮着铃兰花的气味,斯菲德盯着方桌上那个花瓶。
格斯特笑说,“希思喜欢铃兰,总喜欢从镇子外采一些回来,您也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吗?”
斯菲德为自己的行径羞臊,垂下头:“喜欢,我母亲经常会用铃兰香的搽发油,冬天燃起炉火的房间内总会留下她发丝的清香。”
格斯特莞尔:“毕竟每一位母亲之前也是少女,喜欢这些很正常。不过我母亲她更喜欢刀剑,她的剑术在当时是第一名,不过我想……”他垂头摆弄花茶杯,“如果她提倡和平主义,也会爱上花香。”
“嗯,那是一定的。”斯菲德点点头。
格斯特起身从靠窗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烧酒,取下一支酒杯,“抱歉伊思先生,应该一会儿的篝火晚会上我不能喝酒,但是嘴有些馋,所以现在只少喝一杯,希望您替我保密。”
“哦,好。”斯菲德挠挠头,有些局促地在自己膝盖上磨了磨掌心,“为什么您不能喝?明明搬去那么多箱酒水。”
格斯特看着窗外,用温柔的余光看向他,“是希思告诉您的吗?”
“对,她拉我到家的之后告诉我的。”
屋外,夕阳拉扯着晚霞落在窗子旁,房间内弥漫起烧酒和陈面包的气味,掺杂着铃兰的花香,斯菲德脸颊微微泛红,就仿佛他也喝醉了一般。
格斯特以比时常都柔和的神情说,“希思和朱丽原来都在另一个国家的女子学校就读。您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们需要学交际舞而不是烤面包的做法。”
“希思和朱丽是被强迫送进去的?”斯菲德说,“交际舞是上层社会的必需品,并不是两个女孩的必需品。”
“您说的对,好在希思是个有想法的孩子,她带着朱丽从女子学校逃了出来。”
斯菲德惊喜道,“希思真是个勇敢的女孩!有聪明的头脑,还有自己的立场。”
格斯特笑着,“是的,您一定想象不到,十几米的院墙,希思就带着一根粗麻绳绑在朱丽腰上带着她从树上翻了过去。”
“多么可贵的勇气啊!”
格斯特微微抿一口烧酒,“但是那次也算是捡回一条命。希思摔断了双腿,比脱臼严重很多,她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就已经神志不清了,所以这也是她至今还保持着小孩子模样的原因。”
“希思身上藏着人类远古时期就埋在心脏中的品性。”
“那是什么?”
“大胆地寻找,无悔地向前。”
“如果她知道你这么夸她,她一定会开心的。”
斯菲德冲他咧嘴一笑,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因为希思小姐本身就是很好的女孩。”
门外又噔噔催命般响起来,格斯特放下酒杯,起身用膝后关节推得座椅“嘎啦”响,“应该是朱丽回来了,我要把酒收起来。”
果不其然,推门而入的就是朱丽,身上繁重的裙摆已经换下,一身轻松地站在斯菲德面前,她停在门口,撅着嘴轻轻一嗅,“格斯特,你偷偷喝酒了吧?”
格斯特从柜子转身面向她,耸耸肩,“那谁知道呢?说不准是酒精自己挥发了呢?毕竟你的窗子上可没有挂窗帘,阳光一照就会挥发出来。”
朱丽懒得反驳他,将手上提着的空酒瓶放在方桌上,“当啷”响过,斯菲德好奇地问,“要这些酒瓶干什么?”
朱丽“唔”了声,不疾不徐地解释,“是希思啦!她想去海边,用信纸写漂流瓶投入海洋,我就挑了他们喝剩下的空酒瓶带回来。”
斯菲德笑了起来,嘴上赞同着,朱丽撮着嘴,朝格斯特瞥去一眼,“喝都喝了,喝完把空酒瓶刷干净给我们。”
她眼前一亮,抓上斯菲德的手,“伊思先生,您写字一定漂亮吧?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吗?”
斯菲德微微抖肩,“什么忙?”
“我们在写欢迎游客到来的板绘,只需要补上些大字就可以。”朱丽声音弱下去,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从死里逃生,抚着胸口,“还好提前在空白纸上试了试,不然就白费了!”
她拉着斯菲德的手,“希思果然聪明,竟然比我们都能意识到让伊思先生来写板绘最合适不过了!”
“欸——”斯菲德被她拉着下楼,他向窗外伸手求救,“莱姆先生,您也一起去吧?”
“格斯特,你也一起来吧!再晚一点就该误事了。”朱丽说着冲他眨了下眼,“唔——不过我倒不介意强占伊思先生一会儿,总之麻烦你自己找点事情做。”
“……哦。”格斯特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从橱柜里拿出隔夜剩下的半瓶酒,喝完随手放在了方桌上。
朱丽嘟囔道,“哼,这样还差不多。”
格斯特精准捕捉到她的话,含着的酒绕着舌尖转过一圈,最后滚入咽喉,斯菲德无所适从的囧样在他眼底铺展开,他走上前勾着斯菲德的肩膀,“还是我来带路吧,朱丽,两条小短腿倒腾快一点哦!”
朱丽咬的牙齿咯吱咯吱响,她插着腰大迈步子冲上前,“谁落后,今晚的游戏自输一局!”
斯菲德斟酌措辞,谨慎地询问,“游戏输了的话,没关系吗?其实……我也可以走的快一点,不会拖你的后腿。”
“没那回事,游戏输赢无所谓。”格斯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那种猜字谜的游戏我从来不会输的,给姑娘们一个机会也不错。”
两人穿过熙攘的街道,从巷子一步步往外挪,两人贴的紧,格斯特干脆抱起他,“失礼了伊思先生,我们要快点去了。太阳都快下山了。”
“太阳一落山,篝火节就要开始了?”斯菲德问。
“对,那时候点燃干柴和枯草,我们围在一起,共同举杯。”格斯特解释说,“到时候还会有游戏,不过放在后面了,伊思先生,您今早休息得还好吗?有没有午休?”
斯菲德仰头看向房屋夹缝间的天空,被树杈分割出颜色不一的色块,巷口站着一位胡子拉碴、双目无神的男人,蓬头垢发还叼着烟,眼神实在称不上和善。
格斯特跟他点头打招呼,下一秒就带着斯菲德走远了,他狐疑地看着擦肩而过的男人,问,“莱姆先生,那位先生状态似乎……不太好。”
格斯特很轻地回答,“他是街头艺术家,这副打扮完全是看他心情,你不用太在意。就算他过不好,达南的政府也会帮助他。”
斯菲德点点头,“哦哦”两声,走出巷子,他的双腿终于敢落下来,“莱姆先生,我想您可以放我下来了。”
“嗯……恐怕不能。”格斯特微微一笑,却带着不常见的不正经,斯菲德向身后看去,也有像他们一样的人,男人抱着男人,或是男人抱着女人,他心中猛然有一个想法,“格斯特先生,他们都是合法夫妻吧?”
格斯特一缩肩,没说话,但带着明显的笑意,斯菲德迟钝过头了,直到清晰地明白自己猜对了什么,他倏然垂下头,将脸埋进格斯特的颈窝里。
格斯特:“伊思先生,这样很痒。”
“哦,抱歉……我想您大可以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虽然这是达南地区的习俗,但您不提前告诉喔就有些……过分了!”
“伊思先生,我冤枉啊!达南的习俗一直都是对外公开的,所以这一点大家都熟知,没有人不清楚,这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有这么多旅客来达南参加篝火节。”
“那……”斯菲德结巴了,“那你怎么不向我表明心意呢?我好歹也算是……跟你要好的朋友吧?”
话音刚落,格斯特倒吸一口凉气,神情愕然,“我们算是朋友?”
斯菲德嗔怪似的质问,“那,那你说我们之间算什么?!哪有其他关系的朋友这样搂搂抱抱的?”
话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细蚊嗡嗡,格斯特轻笑一声,淡淡地说道,“我觉得伊思先生是我的挚友,但我对你的感情是超越挚友之上的另一种逾矩感情,理解?”
斯菲德一哂,“理解,随你怎么说吧。不要再问我了……”
镇外已然燃起柴火,腾升起的白烟袅袅飘向远方,斯菲德跟着格斯特坐在人群中,大家举杯吃肉。
斯菲德敏锐地发现,这其中每两位之间只有一位会喝酒,另一位则只会碰肉,斯菲德冲格斯特招手,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为什么里面有一位不可以喝酒?这里面还有其他规矩吗?“
格斯特淡淡一笑,“的确有,为了防止两人今晚的告白误事,所以其中一位必须保持清醒,以防万一对方第二天醒来不认人。”
斯菲德咕哝说,“怎么可能会嘛?”
朱丽和希思坐在他们五米远那处,两人正在猜拳,想必不甚在意这个规则,毕竟两个姑娘都是因打破规则重生的。
两人猜拳对酒,但希思的胜率明显不大,但朱丽会咬着小杯的把手侧头将酒水倾进希思口中,斯菲德看得脸颊羞臊,不自觉就垂下头看自己手边的肉串。
“伊思,你和格斯特都在啊?”韦维尔站在两人身后。
斯菲德惊异发现她是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的,便问,“夫人,您怎么来了?令爱在房间还是别人那里?”
韦维尔抬手挽起碎发,“在娜罗德老板那里,她很乐意照看……所以,我就擅自麻烦她了。费尔南给我留了一封信,要我看完之后丢进柴堆里,这样也算我们曾经一起来到达南的篝火节。”
手上那两张褐色告稿纸随着手指的挥动被火舌卷入柴堆,霎时冒出一片火星,沿着信纸边缘靠近中心。
终于,在燃为灰烬的那一刻,全场欢呼起来,斯菲德冒然凑上前,吻在格斯特嘴唇上,分开后就着火光看清倒映在格斯特眼睛中的自己,“莱姆先生,我喜欢您。”
“我的荣幸。”格斯特淡笑道,“我的先生。”
韦维尔已经走远,留下一道短小的身影,斯菲德低头看了眼灰烬,上面的墨迹还在:
“致我记忆中尊贵的妇人。”
火风呼过,涌进那条溪流被浸湿,从缝隙中逃生出两三股冷冽的寒风。
沈叙白打了个寒颤,半梦半醒被冷风吹得头疼,他抬手关上窗子,枕着《贵妇人》的剧本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