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红发的圣女从木屋中走出来,望着东边泛白的地平线,把镰刀别在腰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草木上的露水清新的气味让她从沉甸甸的梦里苏醒过来。
她决定再去麦场上看看,麦子应当都收完了,麦秸则被打成垛,准备在冬日里喂给牛羊。
在转身的时候,她听到草丛中传来禽鸟悲戚的鸣叫声。
她拨开草丛,见凌乱的草叶躺着一只白鸽,断了翅膀,羽毛被鲜血染的鲜红,正在血泊中伸着脖颈哀鸣着。
萨柯若伸出手捧起了那只白鸽,那只白鸽便依偎在了她的掌心中,她心中一动,笑了笑说:“可怜的小家伙,我现在带你去包扎,很快你就能重新飞起来啦。”
她抬起头,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
“到那时候,就一直飞到比天更遥远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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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年00月00日
距离我们登陆已经过去了五天。我们还在临海的雨林中穿行着,雨林的树木遮天蔽日,环境也潮湿闷热,麻烦的事情数不胜数,先不说一天会下三场雨,更不必说那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蚂蝗与蚊虫。
我们沿着海岸走了三天,也没见到任何的人烟。恶劣的环境让水果们一个接一个地蔫掉了,队伍的士气低落到谷底。
尤其是芒果,他在发现了他精心构建的旧陆全息模型登陆后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故障以后,便陷入了一种焦躁的状态,时常发火。队伍不得不放弃了先进的全息技术,改用传统的手绘技术,一边行进着一边观测记录着沿途的地形。
独角香蕉老妖手里拿着我不太认识的装备,在休息的时候就会搭在腿上,专注地调试起来。
此刻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皱着眉头,眼下乌青,见我磨蹭在队伍的最后(请原谅我吧!雨林的植被和生命实在是太奇特了,我的注意力总会被不自觉地被吸引走…比如刚刚,就有一只飞鼠掠过了我们。),一把将我扯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同他一道前进。
椰子和葡萄倒是格外兴致勃勃。即使在休整的时候,两个人也总是在一起,这转转,那转转,在本上记录着什么。
柠檬还是想要找我搭话的样子。但是大概还是忌惮独角香蕉老妖,迟迟没有上前。
只有蓝莓一个接着一个人的推销着她们家族出品的蚊子水。她咯咯地笑着,自豪地说自己早就知道会有这么回事,还是要看蓝莓家的大脑,一落地就发现了商机。
感谢她一如既往的活跃,队伍的气氛似乎也没有那么压抑了。
关于这些水果的事情,我越来越没有兴趣了。最近他们似乎常常在我睡着了以后开会,开着开着便会争吵起来。
那种时候,我都会选择在帐篷睡觉,因为我不明白有什么可争吵的,大概是气候太潮热了吧,大家心里都躁动不已。
不过,虽然登陆南领地之后,我总是在睡觉,却也没有一觉睡得好。我总在做同一个噩梦。
比如许多人在太阳永远不会落下的游乐园狂欢到深夜,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长着兔子的脑袋,他们没有五官,也没有色彩,一例是灰白的,只有一个常在游乐园里出现的,穿着西装的兔子人,远远的站着,他手中比血更鲜红的气球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我感到很好奇,想要走近,却动弹不得。
而这一次,我要出言叫住那兔子时,却忽然被水果们的争吵声吵醒了。
我正准备翻个身继续睡,便听到了独角香蕉老妖的声音,不像是在发号施令,倒是像辩论着什么的样子,我迷迷糊糊的,只听了个大概。
只记得独角香蕉老妖说道:“就算没有这东西,我身为领队,依旧可以保护好我的队伍,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这不是当然的事吗?我模模糊糊地想着,翻过了身,理智再度沉入了迷雾中,梦与现实的边际一下子便被模糊了。
混沌中,我发觉我竟然离那个经常在游乐园里卖气球的人很近,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忽然发不出半个音节。那个拿着气球的人,穿着丧礼上会穿的纯黑色西装,长着毛茸茸的兔子脑袋,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过来,手里拿着鲜红的气球,他拽了拽挂着气球的透明的细线,有鲜血从他手心流下来,血腥气灌入我的鼻腔。
他要杀掉我,用手中透明的细线。
我的潜意识发出警报,我开始意识到这是一场梦,我想要醒来,可无论我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直到那兔头蹲下身来,用着血色的眼睛凝视着我。
这时候,突然有什么人搡了我一下,兔子的身影霎时烟消云散。我睁开迷蒙的睡眼,却发现黑夜中,一双同梦中一样血红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惊出一身冷汗,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是独角香蕉老妖回了帐篷,正坐在我的睡袋边上。
“领队……什么事?”我揉着朦胧的睡眼,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沉着嗓音问我知不知道我们所在的方位。
我的大脑缓缓地苏醒过来,我迟疑了一小下。
“我们目前大概到了南领地南部沿海的雨林中。顺着雨林一直往东北走,就是气候相对适宜、也更有秩序的东领地了。
“大概?”
独角香蕉老妖的问题总是这么犀利。
我心内有些愧疚,只好坦白道,因为南领地环境恶劣又多猛兽,所以当年我也没有多做停留。
独角香蕉老妖听完后,看了看我,摸着下巴,沉默了半晌,又开口道:“那你的建议是向东北继续行进?”
我点了点头:“我们目前登陆在了旧陆的最东南端,目前有三条道路可以选。”
我用手比划着:“向西北走,是大片大片荒芜的高原,山峰险峻,又少植被,夜间常有狼群出没,很危险。”
“第二条,往北行进,穿越雨林后便是山地,山地间会有许多的村庄,是南领地居民的主要聚居区。”接着,我将手指从北方指向东北,“而东北这条路则是离东领地最近的路,只不过村庄相较北线较少,都会是这样的丛林。”
“那为何不走北线?有人烟的地方应当相对安全,也理应更能保障队伍的补给。”
我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帐篷外面,等到所有人都已各自回了帐篷,才坦白道:“以我们队伍目前的…语言水平…我不建议与南领地民众进行直接的…额…”
香蕉领队见我支支吾吾地,本鼓起胸腔,正要发火,听完后却舒展了眉头,笑了。
“行,那就按照你说的路线走。”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睡吧。”
我拉起睡袋,可这次却毫无睡意。
大概是良久的沉默后,我又听到了香蕉领队的声音。
“慕晨,我可以信任你吧。”
我有一些诧异,不知道为什么独角香蕉老妖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连忙翻过身来,见独角香蕉老妖正低着头,抬起红色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垂下去。
“请你务必信任我,领队。”
我说。
他听了,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压着眉毛,似乎在憋笑的样子,结果最后还是没有憋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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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队伍再度启程,波波夫收起帐篷。慕晨则半梦半醒地靠在树上,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波波夫看着觉得好笑,没忍住伸脚踹了他一下,慕晨一个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半天才从地上站起来。
“你小子干什么呢?快来收整行李,该继续出发了。”波波夫骂道,“你可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是队伍的导游。如果给我们带沟里去了,我可找你算账。”
“是,领队,我会注意的。”慕晨从地上爬起来,过来帮忙收帐篷,一边收着一边点着脑袋,与瞌睡搏斗着。
昨天晚上波波夫把他吵醒后,他莫名地再也睡不着了。他等到后半夜。波波夫睡熟之后,悄悄溜出了帐篷,靠着树看着月亮发呆。
是下弦月,一轮残月高高地挂着,冷冷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下来。
他记忆里旧陆的月光,好像不是这样的冷。
南领地多狼虫虎豹,他也不敢在深夜弹琴,就抱着五弦琴靠在一棵杨树边。不一会儿,又迷登了过去,在清晨时分才被波波夫扯着耳朵叫醒。
因此,他才是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但是时不我待,队伍已经整装完毕,继续前进。慕晨也只好扛上琴,跟上了队伍。
“你小子,做什么梦呢?”波波夫见他跟上了,呵斥道。
“带着头套的,卖气球的兔子在跳踢踏舞。”
“……你要是还没醒,就去河边洗把脸。”波波夫敲了一下他的脑壳。
“领队,你没有去过游乐园吗?”慕晨眨了眨眼睛,努力打起精神,“说来奇怪,似乎奥根尼和纽沃恩这两块大陆的游乐园都会有卖气球的兔子人,我每次路过都能见到…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经常会梦到。”
“别说没用的了。一会儿你把昨天跟我说的内容,跟所有人说一遍。”波波夫凑近慕晨,在他耳边嘱咐道,“尤其是选择东北线的理由,要详细,明白吗?”
“嗯。”
斯图尔特忽然大声地叫嚷道:“村庄!我的仪器探测到了,再走三公里左右的位置有村庄!”
“补给站!!!”
队伍如同发现了黄灿灿的金矿一样欢呼了起来,波波夫严肃地重申了半天纪律,队伍才慢慢平复下来。
“先进了村庄,再说吧。”波波夫转过身来,对慕晨说,“慕导游,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慕晨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村庄,说是村庄,其实只是大一点的居民聚落而已,除了村庄中心的庞大石砌建筑外,其余的都是些木头与毛毡胡乱搭成的三角形毡房,居民们就住在这样的毡房里。
探险队进入村庄大门,那些正在劳作村民看见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僵直着身体,瞪着眼睛木木呆呆地看着探险队的每一个人,目光直剌剌的,教人汗毛倒竖。
很快,一队青壮年从木偶一般的民众中走出来,拦下他们。
“你们好,我们是北领地来的客商……”
慕晨出列与他们交谈起来,交谈着交谈着,竟喜形于色。那队人马的领队也缓和面容,看了他们一眼,沉默地离开了。
慕晨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向队伍点了点头,表示他们已经与当地人交涉成功。
探险队却一改之前的激进,谨慎地决定先在村庄之外的林间休息一夜。再进入村子进行补给,慕晨听了他们的决定,也表示了赞同,便带着一行人到了村子的边缘。波波夫站在高处,划出一片地势稍高,又不至于显露在树林掩体之外的空地,扎下了帐篷。
安好营后,慕晨便找了一块可以远望到村庄中心的大石头上,坐在上面,默默地远眺着村庄。
波波夫见慕晨心情不错,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沟通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我和他们说我们是来自北领地的客商,是来做生意的,不知道能不能在村子的边缘暂留一夜。”
波波夫赞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不过,意外的是,他们说‘神子’正在村子中,”慕晨的脸上露出怀念又纠结的神色,“然后他们要去请示一下,不过大抵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波波夫听了,却皱起了眉头:“神子?正巧就在这个小村落里?”
“神子每三年都会有巡礼,巡礼需要拜访过旧陆的每一个村庄,给那里的人们以祝福,所以会遇到也不奇怪。”
“哦。那你想见他吗?”
“想啊。”慕晨说着,又摇了摇头,“但是,还不是重逢的时候,最起码现在还不是。”
“他还有他要做的事情,而我还有我要做的事情,等我们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就是重逢的时候了。”慕晨有些出神地笑着,“他不知道我回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波波夫不置可否。他正要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齐整的脚步声。
“慕晨先生。”
二人回过身来,正是那队之前将他们拦下的青年人。波波夫下意识地拦在慕晨面前,却没想到这队年轻人走到慕晨前面,列成一排。领头者郑重其事地向慕晨深深作了个揖,恭敬地开口道:“慕晨先生您好,神子大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