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米国时,天色还未大亮。
一时冲动踩着极限时间在两个国家间往返,在国内的每分每秒都显得无比珍贵,梁成修几乎没合过眼。
别墅只有小花园还亮着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梁成修从侧门翻进别墅,刚走到客厅拐角,飘窗前的小灯“啪”地一下亮起。
“大过节的不在家,出了什么急事非得除夕出门。”
老爷子坐在飘窗前,身上盖着条小毯,手里端着杯热茶,一看就是算准了他必定会在今天赶回来。
“爷爷。”梁成修有些无奈,“医嘱可没说您这个点还能不睡觉。”
“我睡不着是因为谁?”梁学文瞪他一眼,“我要是不在这,等你回来看到的就是你父亲和你母亲!”
“那还是麻烦您了。”梁成修笑着上前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飞了一天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你回国了?”
老爷子一脸狐疑,他知道梁成修不在别墅,但没让人去查。他年纪大了,但手里的钱权可都是实打实的,背后不少双眼睛都直勾勾盯着他的动向,他一旦有所行动,梁成修就必然会暴露行踪。
爷孙俩的默契无需多言。梁成修点点头:“很重要的事,不回不行。”
老爷子把茶杯放回小桌上:“难为你这么上心。公事还是私事?”
“您都猜到了,就没必要再问了吧。”
“是贺家那小子还是严家那个?”
“??谁?”梁成修错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是他俩出事吗?”老爷子也是一脸迷惑,“那你还有什么私事?”
梁成修:“……”
“反正和他们俩没关系。”梁成修并不打算太早暴露路余的存在,“我心里有数。”
梁学文又打量他两眼。他实在不觉得这么短短两个月,按自己孙子这个性子能交上个掏心掏肺的挚友。
可除了朋友,还能有什么私事?梁学文倒是想往情情爱爱那方面期待一下,可为了对象连夜跨洋飞行,他实在不觉得这是梁成修能做出来的事。
梁学文脑子里一连转了几十个弯,但也仅仅只是猜测。
“下次再这样先斩后奏,我可不管你。”老爷子把最后一点茶水喝尽,“既然回来了,中午就陪我去你晏叔家走一趟。”
“这么多年才舍得回来,不趁着这次见一面,下次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得上了。”
梁成修扶着老爷子上了电梯,又把人送回房间后才回了自己房间补觉,连早饭都推了没去,直接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让佣人煮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又稍稍整理了一下,很快时间就来到了下午两点。
爷孙俩乘车来到了晏家。
晏家俩夫妻和老爷子差不多的年纪,却都比他健壮。据说两人因为一些事对米国有些伤怀,因此一直待在其他国家,这次也是因为儿子有事,这才特地回了一趟在米国的家。
梁学文带着梁成修上门时,晏家老两口正坐在沙发上包红包。
“学文?”晏老先生一看见他们,立马起身走了过来,“不是说三点,我和巧青还打算待会给你露两手呢。”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多少年没蹭过你家的饭了,现在想起来还馋。”梁老爷子跟着他们一块在沙发坐下,看了眼还没封好的红包,有些奇怪道,“怎么包了三个?还包这么多,难不成我也有份?”
“想得倒挺美,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要脸。”晏老先生把其中一个红包封好,递到了在场唯一一个小辈手上,“你就是成修吧?拿好,这是干爷爷干奶奶给补的压岁钱。”
梁成修双手接过那包沉甸甸的红纸,格外懂事地道了谢,又给老两口拜了年。梁家子嗣众多,收红包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他也许多年没收,但从小培养出来的礼数却仿佛刻入骨髓,一举一动都得体大方。
反而是坐在一旁的梁老爷子不太情愿地哼了声:“欺负我孤家寡人就算了,还要来抢我的宝贝孙子。”
“什么话,当初还不是你先提出来的?生不出女儿就想拐我们家朝云,当年一口一个干女儿,我们现在捞个干爷爷奶奶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朝羽那臭小子不争气,不然你这宝贝孙子迟早也是我们晏家的人。”
梁成修手里还拿着红包,忽然间就成了两家长辈你来我往翻旧账的主战场,一时也有些无奈。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心下警铃大作,拦住了自家还要再吵两句的梁老爷子,低声问:“爷爷,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梁老头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扯出了一堆什么陈年旧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耍赖道,“小孩子家家,别乱听大人说话。”
“娃娃亲还是指腹为婚?”梁成修沉声严肃道。
上辈子他一直待在在米国,因为没有华国的法定节假日,哪怕梁家按旧例过除夕,他也总借着工作繁忙为由避开梁凯安和申宋,从未想过陪着梁老爷子来晏家串门还有这一出。
但没见过不代表他猜不到。尤其是申宋这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他对这类事的敏感度直线上升,眼神也不自觉地警惕起来。
“要真有我还能让你母亲给你相看那么多小姑娘?”梁老爷子低声反驳,“你爷爷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回去再跟你讲。”
这意思应该是提过,但是取消了。
梁成修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就算真的有,他也会找机会趁早解除婚约。不管是对他,还是对那位不知姓名的晏家小辈,拖得越久,这个婚约就越是负累。
老人家聊天总免不了追忆往昔,梁成修便坐在一旁安静地给长辈们添茶,直到手机响起,才提出自己需要失陪一会。
电话是贺子杰打来的。
“梁大总裁,你家厨子也回家过年了?大过年的上我家定席,你不是回米国了?”
“不是我吃。”梁成修解释道,“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这个“他”是谁,不用明说贺子杰都被隔空甩了一把狗粮:“噫——”
贺子杰抖了抖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真惨,看来我们梁总这个年过得还不如我这个单身狗……啧啧啧,有情人过年异地,你俩现在这算网恋吧?”
“年夜饭有待改进,荤素搭配不够合理,味道也比以前敷衍。”梁成修挑眉,淡声回道,“贺老板有空还是要多抽空巡店。”
言下之意,我不仅见了对象,还和对象一块吃了年夜饭,顺便你这个老板不在,你的店好像快倒闭了,有那个闲工夫关心别人谈恋爱,不如趁早回去管管。
贺子杰自找狗粮吃,被他怼得无话可说。
梁成修在阳台打电话,谈到除夕夜时嘴角不自觉微勾。这一趟飞的的收获简直出乎他的意料。记忆里青年柔软依赖的模样一旦回想就让他止不住地心动。
懵懂又可爱,像是条在大海里迷失方向,只能全身心相信他这个心怀不轨的渔夫的小鱼。
贺子杰本也是意外发现梁成修的订餐记录,这才随手打了个电话来闲聊,知道他现在跟着梁老爷子在外边串门后,托他帮自己带个好,也就没再多聊。
梁成修收起手机从阳台往回走,却在路过楼梯间时脚步猛地一顿。
楼梯蜿蜒向上,没入几乎不对外客开放的二楼。梁成修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也对这栋房子的二楼不感兴趣。让他停下脚步的,是裱挂在楼梯侧墙上的一张保存完好的全家福。
全家福看样子在这已经待了很久,边缘隐隐在墙上分割出界限分明的明暗色差。但即使如此,玻璃相框上也没有一丝灰尘,一看就是被屋主人仔细擦拭,精心保存的结果。
但这并不是重点。
梁成修的目光落在照片中的某张脸上,眉头微蹙。
他确信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位陌生的女士,甚至连晏家人他都从未见过。可偏偏这张脸又让他说不出原因地眼熟……
“爸妈,聊什么呢这么高兴,我和廖祁的红包你们补了没,我的给不给无所谓,廖祁头一回在咱家过年,你们不给我可就带着他私奔了。”
“说什么傻话!”晏老夫人在客厅喊他,“一天天拐着小廖跟你一块胡闹,大过年的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人未到声先至,懒洋洋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不等梁成修迈步,男人已经从楼梯扶手旁探出个脑袋,正朝着客厅方向不满地反驳:“有了新儿子忘了亲儿子,我什么时候拉着他胡闹了!”
“多大人了还没个正形,”晏老夫人笑骂一声,“下来拿红包!特地给你们换的红钞,把小廖也叫下来。”
“好嘞。”
晏朝羽拖长了声应了句,拽着廖祁的手炫耀似的在他胳膊上捏了两下,起身时下意识往下瞥了眼,刚好瞥见楼梯口站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见他盯着墙壁一副认真的模样,视线跟着往上扫了眼,却在看见那张全家福时怔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