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余把自己身上的毛毯分了一半盖在他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被拉得极近。
鼻尖盈满了清浅熟悉的雪松香气,路余盖了大半晚的毛毯在此时才逐渐暖和起来。电视里表演的节目换了一个又一个,路余却总是忍不住转头看向身边睡着的男人。
梁成修的眉头在梦中都微微皱着,眼底染着浅浅的乌青,明明只有几天没见,他却像是忙得根本没时间休息一样,连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路余安静地看着他的睡颜,猜测他应该是累极了,便只想让他好好休息。
可看着看着,路余就情不自禁地俯身凑得更近了些。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柔软的指腹落在梁成修的眉间,他动作很轻,一下一下羽毛般轻轻拂过,执着于抚平那道浅浅的沟壑。
可没动几下,梁成修便像是察觉到了不对,一把扣住了还在脸上作乱的手。手掌紧紧抓着那只手腕落回到两人身上一块盖着的毛毯上,无论路余怎么尝试都挣脱不开。
观察了好一会,确定梁成修是真的睡着了没知觉,路余才终于放弃了强行抽手的想法,准备等他过会睡熟了自己松开。
恰好轮到某个小品上场,过硬的台词功底和熟能生巧的表演,不论是一环扣一环的剧情还是恰到好处的抖包袱,都让人忍俊不禁。
路余被节目转移了注意力,很快便忽略了还被人抓着的手腕,重新靠进了沙发靠背。
等到一场小品结束,路余下意识地扭过头,却没料到正好撞进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
梁成修意味深长地朝他挑了挑眉,脸上带着笑,像是已经醒了有一会了。
脑袋一瞬间空白,心跳骤然乱成擂鼓,路余下意识站起身要逃开,却忘了还被人牢牢牵着的手,刚从沙发上站起来,还没站稳就又被惯性带着摔了回去。
这下直接面对面摔在了梁成修身上。
梁成修勾起的唇角噙着藏不住的笑意,伸手扶在他后腰,直接把人半揽着圈进了怀里:“跑什么,我又不吃人,吓成这样。”
接着又安抚般地低头贴了贴他的眉心:“抱歉,刚刚没注意睡过去了,下次再这样直接叫醒我就好。”
“困就去睡觉,本来也不是非得守着。”
路余推了推他,准备赶他进房间。反正跨年夜会放烟花,他肯定是睡不着的,这人困成刚刚那个样子,还不如多抽点时间补觉休息。
“不睡了。”梁成修笑着摇摇头,“第一年,当然要在一块过。”
路余没再要求他回去补觉,自己翻身滚到了沙发另一侧,扯了毛毯的一角敷衍着盖在身上。
梁成修的精力恢复得很快,只眯了这么一小会就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饶有兴致地凑过去拉着路余点评节目。
随着节目一个接一个地退场,新的一年也在不知不觉中走近,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带着一众演员明星走到台前,祝福语夹杂在倒计时的走秒声中,渲染着阖家欢乐的氛围。
——“五!”
路余的心情也被电视里的氛围所感染,坐直了身子等待最后一秒的钟响。
梁成修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和欣喜,眸色深邃。
如果愿望真的能够实现,他希望路余的每一年都能比现在过得还快乐。
——“四!”
房间里的隔音做得再好,也扛不住这是片老小区的事实。墙壁的隔音实在有限,哪怕关上了窗户也依然能听到楼下一群人兴奋的讨论声和小孩子们的欢呼声。
“路余。”
忽然有人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
路余扭头看过去,却见梁成修也认真地坐起了身,正目光深深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眼睛里跃动着的光像是能把他淹没在汹涌情愫之中。
——“三!”
第一下钟声被重重敲响。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梁成修在这些纷杂的声音中忽然这样问他。
路余有些不解地看他,心跳在此时此刻也不合时宜地加入了这场混乱的交响乐。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二!”
第二下钟声紧接着回荡在耳边。
梁成修静静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以及在眨眼间染上绯色的耳垂。
沉默在此时成了一切最好的催化剂。
梁成修勾起唇角,笑意温柔,绅士地半握着他的指尖牵过他的手。
——“一!”
最后一下钟声庄重响起。
烟花在此时此刻不约而同地飞上了夜幕,在窗外炸出一串又一串的艳丽图案。
路余的心跳快到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
“新年快乐。”梁成修笑着看向他,紧接着微微低头,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克制又缱绻的轻吻。
“我永远在这。”
永远。
美好到近乎虚幻的承诺,可路余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这一秒选择了相信。
窗外的烟花不间断地飞上天边,晃得人眼前都跟着一亮一亮的。
路余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对抗中逐渐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个他彻底沦陷在面前这个人的眼中,只想活在当下,哪怕知道只有一年的时间,也愿意蒙上眼睛自欺欺人。而另一个他却也同样被攻陷,只是控制不住地在后退,试图逃避。
“新年快乐。”路余眼底的挣扎反复明灭,最后还是只说出了这四个字。
梁成修本来也没想逼他这么早就做决定。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会一直陪在路余的身边,直到路余真正相信他,真正愿意朝他迈出那仅剩的唯一一步。
像是变魔术一样,梁成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把路余的手掌翻成手心向上的姿势。
“压岁钱,新的一年要岁岁平安。”
掌心的红包轻飘飘的,路余拿起来晃了晃,不太确定地看了梁成修一眼。
“想什么呢?”梁成修揉了揉他的脑袋,“想看就直接拆啊。”
路余从来没收过压岁钱,眼神亮晶晶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沿着折好的封口拆开了红包。
下一秒,一张长方形的薄纸就顺着打开的封口滑了出来。
“支票?”
路余啼笑皆非,拿起那张支票晃了晃:“压岁钱?”
梁成修讨好似的握住他小臂:“路上太着急了,来不及换现金了。”
“没现金,但是有支票?”路余另一只手捏着红包壳,“还有这个呢?”
梁成修看他仰着下巴一副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逐渐开始恃宠生娇的模样,只觉得他愈发可爱,顺着他的问话一个一个解释。
“米国的银行没有人民币,飞回国后来不及在机场换钱就直接开车过来了。”
“支票……这次出差,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个项目的主理人有意追加一笔投资。老板让我们带着,说是有备无患?”
“至于红包壳。”梁成修掏出手机给他看支付宝的转账记录,“是在米国一个华人超市里买到的。当时一看到它,就没忍住把它买了下来。”
因为舍不得让路余再次一个人面对冷清和孤独。
紧接着他就疯了一样地压缩行程、赶工作进度,把所有空闲时间一分一秒地拼在了今晚。
“鱼跃龙门,多适合你。”
他的解释几乎严丝合缝,合理得不能再合理,路余听完后便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低头准备把支票重新收进红包壳里时,不经意间瞟到了支票上的数字
——4788。
竟然还有零有整的。
梁成修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困惑,就知道路余应该是完全没有往他暗示的方向想了。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梁成修有些无奈,看来等之后想要坦白真实身份,估计是任重道远了。
……
隔天一早,梁成修就赶着最早一班的飞机再次踏上了前往米国的“出差之旅”。
出租屋没有客房,路余也没有多余的可以打地铺的床褥,梁成修在沙发上睡了一晚后,趁着路余还没醒,早早收拾整齐出了门,临上飞机前才给路余发了消息报备。
昨晚的一切都像是场不可思议的梦境。路余甚至恍惚间觉得是自己狗血电视剧看太多以至于记忆出错,这才把梁成修带入了只在午夜昙花一现的辛德瑞拉。
甚至他还能找出证据论证。
比如他朦胧间明明见到过却忽然不知去向的那身西装,还有那件代替出场一看就知道价格不简单的长款风衣。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离别的序幕,所以在他一觉醒来后,屋子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路余洗漱完才发现微信里有梁成修凌晨发来的新消息。
【Raie:给你叫了外卖,每天中午十一点和下午五点会准时送到门口,记得查收。】
【Raie:泡面都被我收起来了。降火药放在茶几底下的柜子里,奶糖也在,记得按时吃药。】
【Raie: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回来。】
【Raie:/鲨鲨比心.jpg】
路余靠坐在床头,手机里的未读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终于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知名的角落在无声中悄然塌陷。
……一年好像有些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