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微微下起了小雨，温泉度假村夏景如画，矮山竹林，歇脚驿站是稻草屋，别有农家风趣。

徒步跑道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停车场，豪车云集，高低错落，跟稻草屋又形成强烈反差。

塞壬领了房卡入住，换上泽宇的文化衫和球鞋，来到大厅，人群都是按部门扎堆聚在一块儿聊天。

她想了想，加入了公关营销部门的小圈子。

“呀，塞壬？我都没认出来你！”

“换个妆容就不认识我，脸盲得去治哦～”

“没见过你穿裤子啊，再说，你那个大烟熏都快纹脸上了，不化谁认得出来。”

塞壬一甩马尾辫：“我今天打羽毛球，还化烟熏岂不是变成鬼？你们谁跟我组队参赛？”

有人自告奋勇举手：“我！男女混合双打，咱俩一组吧！”

塞壬未置可否，四处找了一圈，问道：“Sphinx呢，还有桑德拉，怎么都不见人影。”

“难不成你想和Sphinx组队？”

那被她无视的男同事面子有些挂不住，故意嘲讽。

塞壬懒得计较，摆摆手：“我是怕他俩偷偷组队，双剑合璧，那不就天下无敌了～”

她这番谐音梗逗笑了同事们，塞壬心中为桑德拉点起了蜡。

如此适合表演的场合，桑德拉却没跟同事们在一块，而是独自戴着棒球帽在大楼梯边玩手机，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猜也能猜到，自己离开8楼后，桑德拉就代替她成为议论对象，原本桑德拉就喜欢往其他部门跑，现在又来了个段汝年，她真忙得过来吗。

“放心吧，Sphinx去打真人cs了。还有桑德拉，她可顾不上我们这帮小喽啰，喏，看，人家志向远大着呢。”

段汝年众星拱月般走下大楼梯，大厅里吵闹的笑声都瞬间降了几个分贝。

他的身份自不必多说，轮岗这几天基本刷脸完毕，段公子的名号早已传开。

而他右手边并肩而行的贺青帝则还高半个头，肩宽腿长，一身白色休闲运动装，右手插在口袋里，眉目深邃，表情淡漠，根本看不出比研究生刚毕业的段汝年大了将近十岁。

高管里贺青帝的年纪最轻，董事长认为他跟自家儿子没代沟，就让他带着段汝年参加年会，多认识些公司的优秀员工。

居高临下，大厅简直如蚂蚁窝，人流蠕动，放眼望去都长一个样，但贺青帝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塞壬。

她靠着根大理石柱子，头发都扎起来了，露出瓜子小脸，淡妆，短袖长裤，宽松舒适，也一身白。

贺青帝低头看自己，嗯，情侣装。

虽然全场穿白色文化衫的得有200多号人。

塞壬的视线随众人一起飘往楼梯……掠过贺青帝，飘到了段汝年身上。

眉尾一挑，计上心头。

行政部贴心为社恐星人设计了随机组队，只要没有组队成功的，在小程序点一下就能系统配对。

塞壬看到桑德拉跑到段、贺两人面前，脸颊羞红地说着什么，于是若有所思也拿起手机。

通知栏有条好友申请通知。

【我是朱凡，你是塞壬吧，通过一下。】

好一个理直气壮。

塞壬将朱凡的头像、朋友圈、签名甚至注册ID都翻了一遍，才点了通过。

朱凡迫不及待就给她发来两条59s语音。

塞壬扬起嘲弄的笑容，施施然回复：【年会，忙，明天再说。】点了免打扰就不管了。

她向大楼梯走去，却冷不丁被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没撞到你吧？”女孩风风火火，扶住她就道歉，塞壬只好摇头说没事。

“你——”对方细细端详塞壬，似乎认识她。

“我叫塞壬，是公关营销部的新员工。”塞壬主动说。

女孩留着齐耳短发，手腕扎着条橙色丝带，代表她来自研发部，昨天在研发成果展示会上，塞壬就远远见过那群被誉为泽宇大脑的程序猿。

“我是苏打，研发部的。”苏打直勾勾盯着塞壬。

像，真像，跟她在浩澜国际遇到过的那位盲女长得真像。

但小天才电话手表不可能一夜之间通过图灵测试，盲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复明，还成功入职泽宇。

况且她曾与盲女近距离接触过，那缠绕其身挥之不去的哀伤，呆滞墨瞳似深渊般的诡谲，与面前这位明艳自信大美人就如同南极北极，隔了颗地球那么远。

“你就是苏打。”

塞壬想起贺青帝曾要求Richard将代码抄送苏打，原来就是她么，还以为是个地中海格子衫男。

苏打喃喃道，“我听桑德拉说，她们部门调任了一个并购助理去财务部，哦，就是贺总那儿，原来就是你。”

又是桑德拉传的话，塞壬已经见怪不怪了，大方颔首：“没错，是我，请多指教。”

苏打目光闪烁，注视她走向贺青帝，加上桑德拉此前的暗示，她霎时什么都明白了。

贺青帝的口味真是专一，啊不，单一。

小四像小三，那小三像谁？不会是原配吧？把自己当胖橘过皇帝瘾来了？

信仰，崩塌。

勾引你你就上钩了，这么没定力，你忘了大明湖畔可怜的盲女，呃，正宫老婆了吗？为什么不勾引别人就勾引你，大猪蹄子不检点……

苏打内心一通疯狂输出，然后看到塞壬忽略贺青帝，站到了段汝年对面。

贺青帝脸色，哇，精彩！

莫名爽到了怎么回事。

“贺总。”塞壬客套地打招呼。

“嗯。”贺青帝直觉得说点什么，想来想去，竟只有企划案的话题可以说。

“18号——”

没等他说完，塞壬撤掉假笑，换上灿烂明媚的笑容，冲段汝年眨眨眼，明显更亲近地说：“嗨，段公子，又见面了。”

“塞壬。”段汝年很惊喜。

不管真惊喜，还是礼貌的假惊喜，塞壬都很受用。

“塞壬，你怎么在这儿？”桑德拉握紧手机。

“我来开年中会议啊～”塞壬轻飘飘地说。

她又状似亲昵地撩桑德拉头发，桑德拉却一偏头，没让她碰。

“我当然知道你来酒店干嘛，我是问你找段公子有事吗？要是私下有事，你可以提前问我，我帮你转达给段公子。”

桑德拉俨然以段汝年好友自居。

已经有人在吹集合口哨，团建就快开始了，塞壬便直接说道：“我报了羽毛球，还没组队，段公子，你有伴了吗，没有的话，我邀请你做队友。”

段汝年笑容满面道：“桑德拉也想找我做队友，塞壬，要不你们PK下，谁技术好，我就选谁。”

二女争一男，传统戏码，可惜看客是贺青帝。

他伸手横插进塞壬、段汝年之间，反揽住段汝年肩头，将他带下了楼梯，回头说道：“时间到了，先集合，让系统自动分配吧。”

段汝年依依不舍，抽出右手挥舞：“球场见！桑德拉，塞壬，要好好相处，别为我吵架哦！”

他收回手，跟随贺青帝信步前往活动厅，贺青帝低声道：“汝年，你对她们说这句话太失礼了。”

段汝年漫不经心道：“她俩都想跟我打球，不是吗。”

贺青帝顿了顿：“是，你想选谁。”

段汝年道：“系统分啊，我管她是谁呢。”他整理了下裤腿，问贺青帝自己是否得体，贺青帝蹙眉点头，段汝年又拍了拍他的肩，说道：“girl vs girl，just enjoy，赫塞，你在美国连这个都没学会吗？”

贺青帝抓住他的手，甩开，说：“这儿是公司，不是欢场。”

“有区别吗？”段汝年微笑踏入活动厅。

大楼梯边，桑德拉咬牙切齿，终究维持不住温婉形象，向她认定的Boss宣战。

“塞壬，你绝对赢不了我的，走着瞧吧！”

主持人简短开场，大家就各自分流到活动场所了。

塞壬领到31号标码贴纸，贴到后背，领球拍和毛巾，行政提醒她说：“你队友是小段总呢，运气真好。”

塞壬手上动作停了：“你是说段汝年？他几号？”

“2号啊，你没看分组吗？”

“我忘了，待会看下。”

真的有这么巧，系统为她摇到了段汝年？

塞壬去混合区拿矿泉水，心不在焉想着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忽闻耳边一道提醒：“跳步小心点，有汗水容易滑，别崴到脚。”

塞壬怔怔侧头，贺青帝离得很近，毛巾搭在脖子上，低头认真地叮嘱她，眼神平静，却像暴风雨后的湖面，树梢滴落残留的雨形成波纹。

“崴到脚又怎样？”她回怼。

“会影响工作。”

“那我就带薪休病假好了，泽宇的福利待遇应该符合劳动法吧。”

“别让自己受伤，塞壬。”

塞壬心漏跳了一拍，终于扛不住错开视线。

人就是贱，她心想。

再怎么向他示好，他都假正经地拒绝，可她只要稍微换个策略，他就忍不住贴过来了。

休闲装的贺青帝挺拔如松，短袖下手臂肌肉结实，青筋微凸，离开昂贵西装和名表，就好像脱掉了伪装的面具，还原他最本真的一面。

不得不承认，除却工作狂这一点诟病，贺青帝实际是个温柔绅士的男人，他用低沉的嗓音嘱咐注意安全，哪有女孩儿不动心？仿佛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宠溺。

呵呵，可也是这么温柔的男人，心口不一，瞻前顾后，算不得忠诚，也算不得有魄力。

“你的搭档出来了吗，是谁？”塞壬主动岔开话题。

“是桑德拉。”

“……”这下塞壬百分百确定有人动了手脚。

会是谁呢。

她沉思着抬脚便走，贺青帝往她面前迈了一步，拦住去路，又说：“别跟汝年走太近。”

塞壬垂眸想了一会儿，才勾唇讽刺笑道：“贺总是以什么身份警告我？怕我攀上枝头变凤凰，再吹枕旁风赏你一顿炒鱿鱼吗？”

贺青帝皱眉：“段汝年不是你惹得起的。”

“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惹得起的，只有你一个。”球拍抵在贺青帝腹部，缓缓将他推远。

“你可以惹我，但段汝年，绝对不行。”

“贺总，有老婆的人可不能这么跟未婚单身女性说话，会让人误会的。”她看向周围，声音魅惑，宛若海妖低吟，“瞧瞧，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贺总，名声于我已经是一地废纸，我想扔去哪儿，就扔去哪儿。”

塞壬怀着报复的爽快，杵着球拍将贺青帝往旁边猛地一推，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