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的身体不时哆嗦,搁浅烈日的巨鲸口舌翕动,干涸的喉咙几乎听不清垂死低吟的字词。
“姐……姐……程蔓……”
“小东西,是我,姐在这!”
“你能认出我吗?我就在你身边!”
忙不迭拂去额沿涨潮的虚汗,约摸是识别到异于兽钳的久违安抚,他开始尝试凑近那柄游弋混沌的桨叶,努力冲向茫茫汪洋中央的休憩锥所。
百分百排斥外界的茧囊似乎撕开了一道嗅寻善意的缝隙,封闭的灵魂冬种接纳春雨滋润的邀请,枯萎的芽叶拱破了捆缚骨肉的裹尸布。
挣脱蛋壳的嫩羽蠕动在掌心,微弱的哀鸣渴求蓝天的海纳包容。
凉玉一样的泪漆在睫毛的涂刷下渗透,这尊了无生气的冰雕总算感知到了铁窗坍塌的征兆。
她欣喜万分,拨离阻挡咫尺之遥的迷雾,谨慎贴附毛茸茸的鬓角,一遍遍传递天籁之音。
“小东西,对不起,姐来晚了,让你一个人扛了那么多天……”
“你已经回来了,这里很安全,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指尖爆炸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徒劳绽放的花朵面对蜜蜂的暂别迷惘无助,下一秒却再次因须蕊撩拂而欣喜迎春。
“姐……是你吗?”
“是我,是……”
“别动,你的手才刚接好,不要折腾了……”
湿巾刮净挡风玻璃上厚厚的积灰,血丝蔓延的双眼喜极而泣。
“你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都能来看你了!”
见她一缕发帘散落半空,他想为她挑开,左臂生根的禁锢压制得皱眉思想斗争半晌,她还是给他松开了这边的锁链。
“胳膊很疼吗?”
“一直戴着他们的电铐子,你说呢?”
注视着腕周隐约可见的灼痕,她默默盖上了遮蔽夹板的被面。
入夜的屋内亮起鹅黄的暖灯,混合药水味的空气也增添了几许饭菜的醇鲜。
床头伏膝不语的孔令麒目光呆滞,面对旁边用膳的程蔓,竟是如雕塑状无动于衷。
护工进来收拾卫生,他依旧未动凉透的餐品。
“你不饿吗?”
他失落地埋下脑袋。
“一吃就反胃,还是别浪费了……”
她体谅地挨过来坐下,张开臂弯想揽住安慰,他突然清醒地向远处弹了半步。
“算了,那就……”
才欲撤回的身子被撞了一下,背后环抱挽留的笨拙娇犬怯生生地道出真相。
“姐,我不是拒绝你……”
“那几天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
手环的液晶屏一分一秒跳动着流逝的时间,披衣佝偻的他此时更像个泛舟漂流的风霜渔翁,思绪随偶尔蹦出水面的鱼儿一圈圈扩散的涟漪荡漾开去。
已经很晚了,吊着石膏的孔令麒,脸朝侧卧右边的程蔓睡着一段时间了。
房间的空调温度出奇地低,程蔓都把自己捂成了春卷,他却完全不盖。
刚替他添条小毯,又很快扯一边去了。
这次的遭遇酿成了太多PTSD的轮番还原,他惊吓与损伤的大脑还残存盘踞的银串,好几个小时结结巴巴的回忆,只有时断时续的开头结尾。
“那个烤箱,又热又闷,喉咙都废了……”
“像被丢进油锅一样,到哪都是滚油,根本没法上岸……”
“岩浆流遍我的全身,以前挨打再厚的皮也炸熟了……”
“小时候自残扛痛习惯了,我只是感觉喘不上气,觉得自己好像幻化成了朱雀,羽毛全部是火,能飞天遁地,跟动画片一个模子……”
“周围的人都用暴力解决我不听话的问题,靠近不是电就是打,一出汗碰水更疼……”
“刚睡又被各种突发情况弄醒,我真的好累,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抢走我给自己建立的梦想宝藏……”
神经系统损伤的麻木乏力,令他又出现头晕心跳的老毛病了,她哄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把手从不自主震颤的指缝拔出来。
望着他怯生生的睡颜,她愁绪万千,怎么说服他卸下荆棘编织的护甲,认可正常无害的亲密接触呢?
日历翻到了一个多月以后,程蔓抛开了拐杖的协助,也目睹孔令麒挪到阳光下吸收自然之力的洗礼。
澡他是敢去冲了,但达成脱敏是真难。
程蔓怕他感冒坚决不准用凉水,像给猫洁毛那样,由指尖沾水发展到浇头沐浴,才领回一只清清爽爽的哈士麒。
某天深夜,程蔓骤然自梦中猛坐起来,出走的灵魂好半天才游离入躯。
她踢被套鞋下床,来不及和田爽保姆打招呼,便草草披衣叫车飞奔而去。
孔令麒打开了公寓的大门,目光落在框边眼巴巴求收留的她愣了许久。
“今儿咋突然上这来了?想我可以发微信,我看你去……”
“我做了个噩梦,你又害怕热水了,洗澡跟杀猪一样,差点淹死在浴缸里……”
“没有啊,我前面才泡完药浴呢……”
嗅到淡淡的苦涩,她捋遍他蜕净敝铠的脊梁,呈上盛盈的晶泪向他递交申请。
“我今晚能在这睡吗?”
落地窗前月色如瀑,为依偎琼纱的双峰戴上了皎兔的绒帽。
“姐,你知道吗?囚禁牢里的时候,我也这么望过夜空……”
“遗憾的是,上海那时看不见星星,我以为郊区没那么多光污染……”
“我也在天黑以后,搁舷窗琢磨到眼皮打架,就是找不到你我两家的灯光……”
“记得那个唱歌思念父母的小男孩吗?我在奔波会合你的征途中,也有一首歌老盘旋在我的脑海上空……”
“什么歌啊,是你的东北二人转吗?”
“不是……”
“我还没有从老房子搬出去寄宿之前,经常听那些旧磁带的华语金曲。后来父母吵架摔了不少值钱的东西,那台录音机修修补补的声音比唱戏还难懂……”
“不过我最喜欢其中一盘磁带,因为里面有首歌,对我而言是遭受我爸毒打重新挺直腰去迎难而上的良药,一直到创办多比的时期。叫《星星点灯》……”
“啊,是这首歌!我也很喜欢的……”
她枕在他结实很多的肩头,高低声道你追我赶融成了同频的合唱。
“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
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
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
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
不负责任的誓言,年少轻狂的我
在黑暗中迷失才发现自己的脆弱
看着你哭红的眼睛,想着远离的家门
满天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
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泪眼婆娑的玄穹,在辽阔的天河筛出了稀疏的金芒。
她昂高缀有莹露的下颌,凑近他鬓周呢喃细语。
“我们趁此良辰,携手举灯开场路演好吗?
纤细的睫丝宛如缓缓闭合的贝壳,相似的纹路榫卯交错。
热泪汇聚的顷刻,恍若屋檐雨瀑流淌,蜿蜒垂泻幽谷峭渊。
她欲探臂搂他入怀,肌肤贴附到觳觫的□□,颇有地震撼动根须的阻力。
“别紧张,我没带武器……”
体内淙淙的暖流唤醒了生疏的惧意,青筋凸显的骨节试图防御。
“没事,你穿着吧……”
“不行,会把你硌疼的……”
他还是妥协解开了睡衣的纽扣,铲除外壤的穴底,突突蹦撞的心鹿烦躁不安。
“小东西,你冷吗?”
“没,我还好……”
“那你介意分我点温度吗?”
一柄白皙的玉如意递交到他手中,触及丝滑的冰雪质感,立即返切至纵横亚布力冬服山林的快活小将。
原本以为,两个人贴在一块会热到排斥,可她温润的贝体自带无瑕的细腻,难道这就是为自己好口福孕育的“生蚝”吗?
他握住两杆久候的雪杖,把悬于半空的她谨慎托下。
“当然不介意。你可是我这辈子要在白茫茫世界里相拥取暖的优选伴侣……”
喜冷的嘴筒子围雪丘绕起了蜜蜂8字舞,不时吮上一大口甜化的圣代,旺盛的舌焰吻响肺琴的风箱,将炉架的心肉炖出了撒欢的气泡。
她很难想象这个往昔纯情的小呆瓜啥时候开的窍,瞥见他偷偷在撕包装袋,示意不想要这个打断兴致。
“练习赛就是正式赛的内测版,提前预测规避风险,才能防患于未然啊……”
不曾想他还怪周到的,她没再争辩,刚对他别别扭扭地背过去自我忙碌忍俊不禁,紧接着掬过腿间麻利架枪,认真调整弹道准星,朝十环目标一再扣动屡败屡战的板机。
伏于鲜食的兽嘴牢牢嗦住了源泉上乘的肉池,贪婪汲取汩汩渗流的蜜汁。
朱红的美甲欲拒还迎这截极致饥渴的喉咙,似被撕扯迸溅的血珠,从内到外染透了挣扎无望的爪尖。
挺动的胯骨看不清频繁咀嚼的咬合,磨牙吞咽的音效却格外清晰。
酥麻的快感深骨达髓,他渐渐刹车的动作再度让她莫名其妙。
“咋了?哪里不舒服吗?”
“这感觉,跟那个电铐锁我身上一模一样……”
见踌躇的他不像开玩笑,她考虑换个姿势。
孰料抬臀一送,插头嵌套插座的电路连通,双向辐射的异爽直击心灵。
腰腹绷紧的他一时竟无法抉择自己如何进退,觉察到颤栗的腿根在温柔摩挲。
“有触电的熟悉感,对吗?”
他不置可否地打量互相喷涌愉悦的衔接闸门,迟钝良久的生理反应还在复苏不定。
“不要怕,有句话不是说『为爱发电 』吗?”
“这是我们作为有情人吸引对方的魔法,也可以让你大脑空白、心跳加快……”
“区别在于,这种电能促进相恋的感情,能让两个人在密密麻麻的电雪中,像畅游温泉那样共享零距离的冰火两重天乐趣……”
“适当触一下这样的电,它不会烧伤你的皮肤,不会影响你的行动……”
“要知道人也是导体,但不是所有的人坦诚相见的时候,都具备体内点亮回家明灯的条件……”
分头长征骨子里的电疗大军,冲匀了沿途经络的淤堵,及时铺路架桥搭建了跨越断壁残垣的废墟,成功修复完毕旧核弹炸毁的荒原天坑。
熊猫从蚩尤的食铁兽坐骑进军到全民倾倒的萌物行列,重点不是花费的功夫,取决于顺应时代需求赐予的精神价值。
终于置换正常的电路,在发电机持续不停地供应中平稳运转。
赤诚无忧的安然美好,给依附贴身的他们披上了一层波光粼粼的绯樱斗篷。
他不再畏惧驰骋炎热耗尽补给的警报,低头便有娇蕊瓣浅尝怡赏,甘霖津泉尽兴欢饮。
她忘却迷失安心伴友的偌大天地密室糟糕体验,惦记泪洒臂膀的无忌释放,逃离世俗偏见捆绑,做回有资格撒娇受宠的普通女人。
徜徉品酌精酿的小酒仙朦胧起身,意犹未尽地咂摸几下唇齿微醺的余韵,抱着夜宴清空的食盆细心擦拭。
“小东西,近期多比的新产品股市涨幅不错啊。”
“是啊,所以我计划筹备这个群体的家居装修2.0版本喽……”
“围绕哪个主题的?”
“就是这里……”
鼻尖顶着她小腹调皮蹭了蹭,朝霞秒浮旭日脸庞的周边。
“咱们也是要步入有老人孩子的新朝代了,总该给属于自己的共和国设计一下蓝图吧?”
休憩状态下也能轻松跟上她的思维方式,这家伙重返原职指日可待了。
“没问题,我同意。”
嘟嘴给他腮帮印下一枚批准的红章,她拾件他的宽大T恤去卫生间洗漱了。
等她哈欠连天地回房一瞧,他哧溜由被窝窜出来,缠腰的浴巾差点尴尬罢工。
“干啥呢这是?”
“没啥,都暖热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