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珠赶到门前的时候,就瞧见外面一片混乱,竟是方月寻和另一人打起来了。
那男子身着青黑布衫,领口衣角都沾了不少灰,一双靴子更是结着黄泥,显然是日以继夜地赶路才来到此处。
而当他转过身时,孟如珠睁大了眼,下意识道:“秦庸哥哥!”
秦庸的模样,比起一年前要憔悴了些,面颊消瘦,更显得眉眼线条冷峻深邃,下颌处长出了细细的青茬,唯有一双墨眸仍旧有神明亮。
孟如珠想冲上前去,楚望钰却在后边叫了他一声:“小珠!”
他虽没有再说其余的话,但孟如珠倏地回过神来,顿住了脚步。
楚望钰和他还穿着大红的喜服,任凭谁来也能一眼辨认出他们的身份。今日大婚已经风头够盛,他若再上前去抱住秦庸……
孟如珠咬住下唇,求助般看向楚望钰。
楚望钰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低声说:“小珠,让我来处理。”
秦庸和方月寻还在缠打,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孟如珠猜测,约莫是方月寻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秦庸。
否则依秦庸的性格,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而方月寻……
孟如珠再看方月寻,发现青年面色激动泛红,甚至当着围观人群的面,遥遥便向他喊道:“孟如珠!你既知晓当初我被人陷害的真相,又为何不敢与我当面对峙?”
孟如珠一惊。
林白陷害方月寻一案,他虽已知情,却想等着与楚望钰成婚后,再正式和方月寻道个歉。此事,孟如珠也得到过楚望钰的同意。
不想方月寻却在大婚当日找上门来……他是从哪里得知的真相?
方月寻见孟如珠怔忪,想冲过来,却被秦庸一个肘击打退,眼见着事态愈发严重,楚望钰快步上前,拦在两人中间,脸色微沉道:
“来者是客,但在街上斗殴也未免过分失礼了吧?有什么话,不如进府再论?”
*
秦庸死而复生之事,太过令人震惊。卜一进府,就被皇上身边的宫人请了去,让他简单洗漱后先面圣。
离开之前,秦庸望着孟如珠,目光定在他那身大红喜服上许久,才低低唤了一声:“如珠。”
仅一句,便令得孟如珠泪如雨下。
一旁的方月寻却不管那么多,他今日来,只为自己的事。
“孟如珠,”青年走到他跟前,看着孟如珠的眼泪,冷冷道:“你有空迎新的正君进门,也有空为别的男人流泪,却唯独不愿给我一个解释。我虽早早被你抛弃,但这般侮辱作践,是否也太过不将我当人看待了?”
孟如珠勉强收拢心神,擦掉泪水,说:“没有……我本想过段时日,再亲自到你府上和你道歉。”
“为何要过段时日?若不是收到那林白写的信,我还蒙在鼓里。”方月寻顿了一下,若有所悟道:“你想和楚望钰成了婚,再告诉我此事?你怕我搅了你的大好婚事?”
青年扯了下唇角,竟是笑了起来:“那你还真猜对了……孟如珠,我不好过,为何要让你爱上的男人好过?”
“方大人。”边上的楚望钰忽而出声,嗓音淡淡:“今天是我和小珠的大喜日子,让你进来,是本着待客之礼。但你若再在此地胡言乱语,我就要派人将你‘请’出去了。”
方月寻敛了笑意,看向他,道:“婚事未成,这就端上正君的架子了?不愧是六王爷,当年我为孟如珠正君时,也不见得如此嚣张跋扈。”
“况且,”青年又平静地说:“秦庸既然没有死,他就还是小侯府的正君。而你六王爷,鸠占鹊巢许久,如今正主归来,你这桩婚事又算什么?你难不成……”
“——是要以一介王爷之尊,当孟如珠的侧君么?”方月寻一字一句道。
楚望钰勃然变色,厉喝道:“你说什么?!”
方月寻反问:“我的话哪里不妥?小侯府内,能有两位正君?”
见二人相对怒目而视,动起手来,孟如珠忙上前拉住楚望钰的手,小声说:“……望钰。”
他极少这样唤过楚望钰,年轻的王爷一听,果然停下了动作。
“小珠,我……”
孟如珠与他牵着手,又看向方月寻,轻轻问:“你今日来,只是想让我同你道个歉么?”
方月寻盯着他和楚望钰相扣的手片刻,移开了视线:“事已至此,我要来一个口头上的歉意有何用?”
孟如珠:“那你……”
“别的我都不奢求了,”方月寻垂下眼,低声道:“但你既知道当初不全是我的过错……从今往后,我想见于雁的时候,你总得让我见上一面吧?”
孟如珠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孟于雁被抱来了房中,方月寻刚想上前接过宝宝,又听得不远处一声响动,是秦庸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清屋子里都有谁的时候,男人又停下了脚步。
他已经洗漱过,换了一身洁净的衣物,胡茬也都刮去,恢复了往日秦将军的风采。
孟如珠别开眼不敢看他,生怕自己再掉下泪来。
而秦庸也站在门口迟迟不动,他素来沉默寡言,九死一生回来,纵有满腔心事欲与孟如珠陈言,最后能说出口的,也只有寥寥几字。
何况……孟如珠已和他人成婚。
房中静寂了半晌,孟于雁在仆从怀里扭了扭,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叫嚷,打断了这阵安静。
秦庸这才发觉屋子里还有个孩子,他怔然地望向那处,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这孩子是……
“秦将军,”方月寻往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冷淡道:“小世子的生父是我,秦将军可不要误会。”
楚望钰方才被激怒,现下也毫不客气地反驳:“世子的生父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小珠的正君能当世子的阿父。”
方月寻神色愈冷。
秦庸闻言,蓦地收回看向孩子的视线,紧抿着唇,似忍下心间刺痛,好半天才重新抬起眼,这次是望向孟如珠。
“如珠,”秦庸沙哑开了口,仅仅是道:“我……回来了。”
他遵从诺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