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祁一瘸一拐回了宿舍,刚才一跤摔下去,屁股硌在草丛里的石头上,疼得他一个一米七的大汉都要眼泪汪汪了,好悬给忍了回去。
从抽屉里取出跌打油,安祁也是挺奇怪的,学校福利真的挺好的,新生一人一个单间,房间宽敞,设备齐全,拉开衣柜,春夏秋冬的校服都备好了,储物柜里连各种零食和药品都应有尽有……
伤的部位非常尴尬,是他抬起腿伸脖子看不见并且扭头翘起臀还是看不见的位置,real尴尬。
他只能跑到浴室,手上抹了跌打油,然后大概范围内摸一摸,哪块儿最疼就往哪块儿使劲推,活血散瘀。
小可怜自己在这儿推着呢,宿舍门被人开了,来人四处找人找不到自然而然就一间间搜寻。
安祁正把自己的左腿抬到洗手池的台子上,右手拿了药两眼一抹黑地随便乱摸,听见动静傻愣愣地看过去。
威廉打眼一看……手忙脚乱就急转身,脸上跟烧了一晚上的碳,火红火红的。
长大了之后要脸了,就不再随便往地上打滚了,想打滚的时候就只能使劲抹脸……
威廉使劲搓了两把脸逼自己冷静下来。
自从上次,也就是十年前,威廉终于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居然是弟弟之后,整个人就很是不得劲了一阵子……
妹妹的话,娇娇软软的,怎么疼都觉得疼得不够,这是正常的,威廉理直气壮。
可弟弟的话,就应该……更男孩子气一些,哥哥带领弟弟,强壮,英勇,打球,爬山,对吧?
问题是!!做不到啊!!铃兰花还是铃兰花啊!那么的娇嫩,鲜艳,温软,可爱……
威廉陷入了剧烈的心理挣扎。前几年还好,安祁越长大,威廉越挣扎。
威廉那会儿日日夜夜都在拷问自己:我是不是完蛋了……
这边威廉苦苦挣扎按捺着一颗想要宠爱弟弟想要亲近弟弟的心,那边安祁一点点地长大发现自己哥哥不再亲近自己了也是很怅惘。
哥哥不喜欢我了怎么办?是我太爱哭了吗哥哥嫌烦吗?
最要命的是有一次安祁堆了一下午的积木城堡垮了,已经十几岁的安祁不算小了,但是那一瞬的心理挫折没抗住,坐在地上就是一顿哭。
威廉看弟弟眼泪汪汪地样子简直心乱如麻,死死忍住才没有马上冲过去把人抱起来亲抱起来哄,挣扎了半天,最后特别心烦意乱地说了一句:“男子汉怎么可以这么爱哭,你要坚强一点弟弟!”
从此以后弟弟就拼命让自己坚强起来,不找哥哥抱,不找哥哥撒娇,也不敢在哥哥面前哭……
越长大,威廉越是浑身不得劲,看着铃兰花对谁都笑对谁都温柔,偏偏对自己铁血!该死的,这还偏偏是自己作出来的……
恶性循环。
威廉心里烦得狠了就到处闹事,好容易安分下来的混世魔王眼看着就要重振雄风了!德文夏郡扛把子重出江湖了!卡文迪夫妇急得两个头四个大!
安祁长到十八岁,隐隐约约觉得可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就乖乖巧巧地说想回出生的地方去念大学,楼院长年纪也大了,想回去陪陪他。
这是一个卡文迪夫妇无法拒绝的理由,所以再是舍不得,也安排得妥妥贴贴,放安祁回国了。
威廉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气恼,九曲十八弯地找了不少人,都是之前参加国际大赛遇到的各国学生代表。
其中正好有一个是安祁要去的学校,所以费了好大的劲给小铃兰在教师公寓安排了单人套房,还嘱咐对方多照顾小铃兰。
安祁每回在校园里遇到的那个给自己塞牛奶、塞零食,带着自己满校园乱蹿、各种认识同学认识路线的学长就是这么来的。
既然学长这么热心,学长说要拍照啊合影啊啥的,安祁都乖巧地给他拍了。
不到一个月,每天靠着弟弟照片和视频度日的威廉撑不住了,黑着脸灰溜溜地就追过去了,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口气不带喘就直往小铃兰那里冲。
然后小铃兰在擦药……
威廉坐在床上,很是冷静了一会儿,终于转身捞起小铃兰,给他擦药。
疼,是真疼,安祁疼得直抖,威廉狠狠心没手软。
安祁眼眶里一大包眼泪,死瞪着眼不让落下来。再哭哥哥就真的讨厌你了!憋住!!
威廉也长大了,金色的头发温柔顺滑,只在末端俏皮地卷起来,湖蓝的眼睛像一汪深泉,褪去了儿时的稚嫩,变得严肃又深邃,望进去,仿佛没有尽头。
他此刻心里很不平静,手忙脚乱揉了两把,赶紧把药放下,帮小铃兰把衣服穿好,迅速地把人放下来。
安祁悄悄拿袖子蹭了蹭眼角的泪水,毁尸灭迹,调整好状态,跟哥哥打招呼。
“哥,你怎么也来了?是这边有工作吗?”不粘糊,很男子汉,公事公办,安祁给自己点了个赞。
威廉心里乱糟糟慌得很,抬眼瞥见安祁掩饰得很好的那一点喜悦和期待,跳得肆无忌惮的心忽然就一点点平稳熨帖下来。
眼前的小男孩一如从前,眼睛里干干净净,温柔如水,仿佛春风中的铃兰,让人忍不住要亲近,要疼惜。
如果真有天使,大概就是这样。
也许是连续的旅程让人疲乏,也许是多年来的自我挣扎令人倦怠,这一刻,威廉长长地透出一口气,浑身骨头都懒洋洋地,嘴边带着暌违多年的笑容,难得顺了一回心意,朝那朵铃兰花伸出手。
“Angle,来,哥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