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凡斯纳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凡斯纳的主干道上根本没几辆车，但拥堵程度超乎想象。街道上的行人毫不顾忌，随意穿行在车前。一个醉汉被人拿酒瓶砸中了脑袋，倒在了湿漉漉的路中间。

汗衫男赶紧踩下刹车，等他被人拖走才继续使车子向前爬行。

方寻烬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朝圣国？”

“明天早上九点，”秦柯道，“在凡斯纳东部卡车补给站，离我们刚进来的地方不远。我们会在那里汇合然后回去。”

“当天等我半小时，如果我没来就走。”她看向他：“谢谢了。”

秦柯点点头，方寻烬拨开帘子，凡斯纳几乎没有治安二字可言，赌徒□□到处都是，她道：“我就在这里下，这两天也麻烦你们了。”她不知道白荒在哪，所以从最外围开始找最明智。

车上的人对着她点点头，秦柯递给她一个微笑：“再见了，一切顺利。”

方寻烬跳下车，回头道：“你们也是。”说罢，赶快走到人行道上。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路边醉的像烂泥一样的人，却又被乞丐绊住了脚，看着对方乞求的眼神，方寻烬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一分钱都没带。

她离开熙熙攘攘的大路，转入人少了很多的小道。这里的地面都是老旧的石头，走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

孩童清脆又有些颤颤悠悠的声音回荡着——是个五六岁的报童。

方寻烬倒是不在乎，反正她没钱，但她要留意任何和白荒有关的线索。

小女孩的声音不大，但有着孩童独特的干净嗓音：“大姐姐，买份报纸吧……”

方寻烬一开始不知道她在和自己说话，直到感觉袖口被什么轻轻拉了一下。她回过头，是那个穿着不太合身的长裤和外套的小报童：“姐姐，买份报纸吧。”

大概是方寻烬看着是个干干净净，穿着得体的年轻人，小女孩才敢这么问。

她俯下身，小女孩微微一愣，面对这样一张漂亮俊气的，在凡斯纳外围少见的脸。方寻烬把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很抱歉哦，我没有钱。”

小女孩似乎不太相信。方寻烬无奈地笑笑，可惜，她现在是真没钱：“我不骗你，我真的没钱买你的报纸。”

“那你去找你的妈妈，”小女孩天真无邪地道，也许是因为方寻烬态度太好，小丫头也没那么羞怯了，“这样就有钱了。”

方寻烬抿了下嘴唇，小孩子的笑容明媚灿烂，却又像正午的太阳，格外刺眼，她轻轻道：“姐姐的妈妈好几年前就走了，所以我没办法找她了。”

似乎是看出了方寻烬眼底的悲伤，小女孩打开放报纸的斜跨包，从里面拿出几颗糖，递给她：“啊？那你别难过，我请你吃糖。”

方寻烬点点头，收下了糖果。但在小女孩打开包的时候，方寻烬敏锐地捕捉到了报纸上的文字：“姐姐是来找朋友的，可以给姐姐看看你的报纸吗，等姐姐有钱了会经常来你这里买报纸的。”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面对好看的姐姐的请求，还是拿出了一份报纸。

报纸第一面正下方的内容赫然是：重金悬赏女性白化病觉醒者，活人。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方寻烬心里立刻有了结论：白荒！

她把报纸递回给小女孩，临走前还说了声再见。直到小女孩的卖报的声音重新响起，方寻烬的脸色才冷了下来。

这是凡斯纳的全国性报纸，白荒作为一个外来觉醒者，逃出了走私贩的手掌，却面临了全国的通缉。

真是没道理，这可是觉醒者绑架。

但对方是军队，他们只需要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轻而易举堵住所有人的嘴。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觉醒者只能被迫成为他们的工具，或是研究对象。

方寻烬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点——起码白荒现在活着，并且没有在军队手里。那份报纸只有文字说明，连图片都没有，说明她没有露过面。

她仔细思考着，白荒就算不露面也不会无所作为，她需要有活下去的资本，就和自己一样——她需要钱。

作为一个觉醒者，她天生的白化病和机械臂注定了她不可能在普通的场所得到她需要的东西。作为一个士兵，她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有的就是她的身手，这是她最大的筹码。

地下格斗场！

方寻烬的脑海里猛地冒出这个名词。

地下的格斗场不会多，白荒一定会选隐蔽的地方。虽然作为正规军，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黑暗又疯狂的地方，但也算略有耳闻。

在人生地不熟的凡斯纳，方寻烬只能一条街一条街排除。已经到了晚上，她走进一条漆黑的小巷，看到了破破烂烂的灯牌下深不见底的楼梯，走了下去。

狂热的浪潮在推开门时糊了方寻烬一脸，原本的疲惫被强压了下去。辗转了几个地下格斗场，方寻烬已经有了经验，她立刻去了报名的地方。

填表的男人问道：“叫什么？”

哪知道方寻烬直接把表格拿到自己面前。老实说，如果是在正规的地方，出于尊重，她不会这样，但这是随时杀生见血的地方，她不用在乎这些。方寻烬快速扫了一眼，翻到上一页，马上，一串“白荒”映入眼帘。

总算有点线索了！

方寻烬把白荒的名字指给男人：“她不来了吗？”

男人把烟放下，竖起耳朵：“什么？”

方寻烬大声喊道：“她不来了吗？”

男人胡乱挥了挥手，把烟叼在嘴里：“昨天打完跟着傅裘懿那小子走了，估计去别的赌场了吧，”看方寻烬没有报名的意思，他把表格抢回来：“傅裘懿那小子，啧，可多门道了，骗两个漂亮丫头轻轻松松。”

“那你知道附近有什么赌场吗，”方寻烬眼神暗下来，“越黑越好。”她知道，白荒不会平白无故跟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走——除非他有利用价值。而白荒需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军队不敢找，也不愿意找的地方。

男人想了想；“往南边走，有个大的，但那也太……？要是傅裘懿真敢把人往那里带，那他是真疯了。”男人给的消息很模糊，方寻烬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这足够了。

白荒的最后一场比赛时间是凌晨，和自己现在的时间差不到二十四小时，通缉令是今天下的，所以白荒现在大概率不会改变位置了，只要自己的分析不出大错，方寻烬心想，她很快就能找到白荒了。

二十小时前

白荒跟着傅裘懿穿过各种小巷，来到了一个闪烁的灯牌下方——天堂岛。

一个有名有姓的赌场。

如果有地图就可以看到，天堂岛赌场在凡斯纳的边缘地区，四周又没有什么重要的建筑，周围藏污纳垢，□□聚落也有不少。

天堂岛，就是这里最大，也最混乱的地下赌场。

同样，这里的正门也在地下，而且比上一个格斗场深很多。

白荒的直观感受就是，这个赌场，太大了！

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从金色的吊灯上反射过来，突然，一台赌桌被掀翻，一个中年男人转身冲向大门，却被人用椅子砸了个头破血流，一抹寒光闪过，他就断了气被拖走了。

白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就是这种地方，足够危险，也足够安全。她环视着周围，把一切信息收入眼底。刷着金漆的赌桌让人眼花缭乱，赌徒们人挤着人围在不同的桌前，肆意挥洒着纸币和筹码。虽然这里的灯光是暗红色和黄色的，但毫无规律的布局和残破的外壳使得部分吊灯在一定角度下格外刺眼。

傅裘懿还是讶异于她波澜不惊的态度，他给她指了指楼梯：“二楼是客房，免费。”他思考了一下：“老板有规定，二楼不许打架斗殴，更不能杀人。”

白荒点点头，能建立起这样一个庞大赌场的人必然不会简单，一楼毫无规矩，而二楼却有死命令，这也是他心里的原则吧——也怪不得如此混乱的地方可以存在这么久，想必这里的老板很有威严，哪怕是通缉令上的常驻客都默许着这个规定。

白荒没说什么，向二楼走去。

只听见傅裘懿问道：“今天晚上不试试水？”夜晚是赌场的黄金时间。

远处又传来一声枪响，一个人倒在赌桌上，但围在周边的人都在欢呼，白荒头也不回：“你要死自己死。”

她自然不想那么快给傅裘懿赚到钱。傅裘懿没告诉她他到底缺多少钱，要是钱够了，她就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白荒可不会让自己失去价值。

她找了一个空房间，检查完所有的设施后锁上了房门。哪怕坐在床榻上，白荒心里依旧没有踏实的感觉，进入正规军让她习惯了安稳的生活，即使长期有危险的任务。

但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再次一脚踩空，她没有后盾，每一步都要算得格外细致小心。如同在黑暗里走一条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