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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若问来处若问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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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仍然下着,月依旧澄清着,有着俗世多少人都无法比拟的清洁颜色。

裴覆雪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在风中如一只蹁跹的蝶。

无论多少次,月寻风都会被裴覆雪的容貌恍上一恍。

极昳丽极动人的一张脸,素白的脸,偏生眉眼却动人心弦,就像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晕染开多少靡丽梦境。

可神色偏又是极清冷的。

如雪一般安静洁白,敛眉肃目,那些多情飞扬于是都被掩盖,只余下静默,只余下空茫茫的一片白。

……到底还是动人。

不是都有句话么,*“任是无情也动人。”

月寻风这么想着,心无端就柔软了几分。她和裴覆雪贴得很近,像是两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在雪地里拥抱取暖一般,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无比接近。

她笑着开口,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调:

“喝不喝药?”

她原以为裴覆雪要么安静接受,要么还需要她再费一番口舌……

可裴覆雪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微微一笑,眼角眉梢经年的霜雪被融化,只余下美丽的,昳丽的春风。

他开口,放轻语调说:

“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他说这话时,特地侧过了首。当一切寒风霜雪都被拂尽之时,哪怕最美丽的白梅也无法与其的颜色比拟。

明知故问。

月寻风脑袋神思一恍,被这样美丽的一张脸蛊得有点不知东南西北——她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像是喝多了酒,否则无法解释她此刻的神思混乱。

可她分明……

分明是千杯不醉的。

裴覆雪绝对注意到了她丢人的反应,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装作什么都不曾察觉一般,一双眼眸里映着月华,显得波光粼粼。

“我想你喝药,想你好起来,可以了吗?”月寻风装作没好气地这么说着,实际上却细心地替裴覆雪将狐裘系带系得再紧了些。

没办法……对美人凶神恶煞的事情,她实在做不到。

唉,真是被拿捏到了。

裴覆雪轻轻“哦”了一声,看似接受了这个理由,可转头却用呢喃般的语句缥缈道:

“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吗?仅仅只是因为关心我的身体?”

他的眼眸中有波光流动,在此刻看来,无端显得委屈且迷茫。极轻软的语调,极脆弱的态度。一个霜雪凛冽的人暴露出脆弱,无疑会勾起人们对其的呵护和怜惜。

可惜月寻风入江湖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又或者是晚来迟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当你对一个男人感到怜惜时,你基本就已经栽进去了。

不过……其实有人栽得更严重,也说不定。

但裴覆雪这模样……是在撒娇吧?绝对是在不熟练且小心翼翼地撒娇吧?

突然福至心灵的月寻风有些新奇地看了一眼裴覆雪,旋即无奈般松了口:

“因为我心悦你,因为我在乎你,好吗?这下愿意去喝药了吧?”

她从不是什么扭捏迟疑的人,可这些话一说出口,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因为,大家表露感情的方式大多含蓄,大多迂回婉转,真要直白说出这一切,是很不容易的。

可裴覆雪所需要的,或许正是这直白热切的情感。

他被冲天的火光深埋了那么多年,他被痛苦和仇恨纠缠了那么多年,总在失去,从未拥有,后来才发觉一切情绪都不过作无用功,于是静默,于是成了肃冷的模样。

裴覆雪将自己的痛苦悲伤与软弱咀嚼,将自己活成了一座石像。

可人怎么能变成石像,人怎么能是石像呢?

他希望自己是草木,是一块没有心的顽石,以此摒弃人世间一切遗憾痛苦的摧折,可说到底,无论如何,裴覆雪也不是草木,又怎能无情?

裴覆雪再次笑了起来,与方才打趣亦或是撒娇示弱的笑容不同,此刻的笑清寒缥缈,却带着十足十的热望,像是在恳求着什么,分明如月中仙,却还求着一道俗世细线——

请挽留我,请抓住我,请……爱我。

“你抓住我了。”

他有着一双多情的眼眸,点漆般的眼瞳中难得不是什么冷漠肃杀,而是柔和珍重。

月寻风直直望进了他的眼底,瞧见了那其中的,小小的一个自己。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装过雪与血,也装过火与泪。人们都认为他冷心冷情,可在某一瞬间,月寻风也能窥见其底下的柔软平和。

那是被深埋在过去,仍不肯死去,依旧在呐喊,在挣扎的旧日自己,一个鲜衣怒马,长街踏落花的少年。

曾是少年……也曾是少年啊。

“我……”

他顿了顿,像是想说些什么似的,绯云般的色泽从他而后蔓延,染得素白脸颊上也带着浅浅一层胭脂色。

世家出生,芝兰玉树了那么些年,或许那些礼仪,那些典籍让他无法直白地将爱说出口,可他仍然想要克服这一切,去说出那句:

“我心悦你。”

水鸟的叫声无法隔过千山万水,跋涉来到京城,这富丽堂皇之地,也没有一处可供蒹葭栖息的小水洲。那灼烈的桃花还没捱过漫长的冬天,凤兮凤兮的故事,不知被翻到了哪页。

这些诗文再动人,在明丽,都无法表达此刻他内心的情意——那像是静默了一整个冬天后,终于蓬勃而出的春天。

“我还以为你会吟些诗歌呢,没想到,竟然没有说。”月寻风也觉得脸上开始有不正常的温度,为了转移话题,她笑着看向裴覆雪,打趣道。

“那些诗……都没表达出我的心情。”

无论是水鸟还是蒹葭,无论是桃花还是子衿,都变成了墨迹淋漓,那高飞的凤凰,也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可千万年来,明月依旧朗照大地,人们的情意,也总迥异。

“……我已想不出什么绝世的诗句,每当看着你,我只能说出‘我心悦你’。”

……

月寻风愣住了,但她很快笑了起来,载过春风,载过明月的眼眸此刻干净地映着雪,以及一个紧张的,不太自然的裴覆雪。

于是月寻风不再多言,只是张扬笑着,问了裴覆雪一句:

“你要到月亮上去吗?”

……

大魏金吾不禁,但寒冬腊月,也没有谁会闲的没事在大晚上出门。尤其是近些日子,因飞锦卫指挥使死在齐王府一事,朝堂上已闹得不可开交。

也因此,常令家中灯火长明的官员们都紧闭家门,人人自危。生怕莫名其妙的,自己就卷入了那死亡的漩涡里。

可无论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如何,民间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还是要照常过的。

安静了许久的京城终于要迎来新的热闹,不止为达官贵人服务,而是许许多多人都能参与进来的大节日。

张灯结彩,灯火连绵。此刻虽然还未为灯笼点上火,可仅是如此,也能想到它们活动起来的美丽模样。

月寻风就这样抱着裴覆雪,在这安静的京城里穿梭着,她的动作极轻极快,哪怕抱着一个人,也都未曾惊动檐上的落雪,檐角的风铃。

她抱着裴覆雪,一路迎着清辉往高处去,似乎真的想奔向月里。

“其实……我可以自己跟上你。”

裴覆雪无力地提出一个建议,很快就被月寻风被驳回了。

“你的速度太慢了,等我跑到目的地里,估摸你还在半道呢。覆雪,你就老老实实被我抱着吧。”

月寻风说完这话,提气运功,加快了脚步,滑溜的鱼一般丝滑游走在瓦片墙壁之间,轻盈自然,如履平地。

她也确实没让裴覆雪久等,不过几息之间,月寻风脚下一顿,而后在石壁上轻点几下,裴覆雪都未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他们就已经到了城中最高的云星楼顶。

云星楼,顾名思义,它本就是为云星节准备的百尺高楼,平日总是封闭着的,不让任何人进入。只有当云星节来临之时,皇帝才会派人登上云星楼最高处,在城中放一场盛世烟火。

不过今夜不需要节日,也不需要什么皇帝的敕命,今夜他们越过禁锢,跳脱于塔外,在最高处的塔顶,月寻风和裴覆雪并肩坐着,一同观赏这最皎洁,最亲近的月色。

飞雪依旧,明月依旧。

月寻风伸出手,看着那一轮明月,笑着开口道:“覆雪,这会是你见过的,最美丽的一轮月亮吗?”

高楼处风声不歇,那跳跃着的光与火,那透骨的雪与血,此刻都暂暂平歇了下来,此刻天地之间,高楼之上,唯余他们二人而已。

裴覆雪没有说话,只是学着月寻风的样子,把手伸了出去,看着那清辉洒落在他身上——

月竟然不是寒凉的。

他曾在一片洁白里踽踽独行,那时明月曾照他身,却是透彻心扉的凉。可如今,在这百尺高楼,在这分明本该是最过孤寒之地,裴覆雪却忽然感受到了那月在某一瞬间的暖。

他闭目感受着,片刻后,扭头看向月寻风——她依旧注视着那轮明月,洁白的侧脸在月光中显露出几分不真实感来。

他笑着,开口道:

“这确实是我见过的,最为美丽的一轮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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