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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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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粤将台灯的光线又调暗了些。

凌晨三点的公寓里,那盏黄铜底座的老式台灯在桌角投下暖昧的光圈,像一轮将熄未熄的月亮。她屈起食指关节揉了揉太阳穴,左手边的咖啡早已冷透,杯底沉淀着一层细密的咖啡渣。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偶尔有汽车碾过水洼的声音,轮胎与湿漉漉的柏油路面摩擦,发出黏腻的轻响。

桌上摊开的文件泛着陈旧的黄,法文手写体在灯光下像一群蛰伏的蚂蚁。这是宋拂昨夜送来的——1997年马赛港的货物清单,纸页间还夹着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边角已经卷曲。

"周氏航运..."佘粤的指尖悬在某个反复出现的公司名上方,突然想起昨日在宋氏档案室,宋拂俯身指给她看文件时,袖口掠过她手腕的温度。他今天穿了件灰蓝色的衬衫,袖扣是两粒哑光的黑玛瑙,像极了她手链上那颗被宋拂镶了翡翠的珠子。

电脑屏幕突然亮起,虞妙的邮件弹出来:"法文合同已收到,客户要求加急。"佘粤瞥了眼日历,才惊觉距离船舶签约仪式只剩五天。她下意识去摸大衣口袋里的薄荷糖,却触到个硬质纸盒——是那盒伦敦黑寿百年。

烟盒边缘已经有些软了,自从那日在咖啡馆错拿了大衣,这盒烟就像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在她的生活里时隐时现。佘粤抽出一支咬在齿间,并不点燃,任凭烟草的苦香在口腔蔓延。这种味道总让她想起宋拂身上那股雪松混着广藿香的气息,像冬夜森林里突然亮起的篝火。

手机在此时震动。宋拂的短信简短得像电报:"明早九点,老地方见。带伞。"

佘粤望着最后两个字出神。那把拐杖伞此刻正立在玄关处的青瓷缸里,伞尖在木地板上洇出一个小小的水痕。她忽然想起雪夜里宋拂站在窗前看她的模样,日光灼着他漂亮的侧脸,像文艺复兴时期的鎏金雕像。

窗外雨声渐密,佘粤将照片翻到背面。褪色的钢笔字写着"1997.11.3",正是父亲车祸前一周。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那个日期,突然在纸张夹层触到异样的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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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茶盏落在乌木茶盘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周肃明昨天见了缅甸的人。"宋拂将平板推过来,屏幕上是机场监控截图。他今天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着,锁骨处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刮过。

佘粤的目光在那道红痕上停留半秒,转而看向照片。周家大哥正与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握手,背景是仰光机场的VIP通道。"这个人是?"

"缅甸矿业协会的掮客。"宋拂的指尖在周肃明西装口袋处点了点,"注意到鼓胀的轮廓了吗?我猜是现金支票。"他突然抬眼,"你昨晚没睡好?"

佘粤一怔。她今早特意敷了眼膜,连虞妙都没看出异样。"宋先生什么时候兼职做相面先生了?"

"你摸耳垂的时候。"宋拂忽然倾身,手指虚虚划过自己右耳,"每次思考难题,这里就会红得像..."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红豆手链上,轻笑一声。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水珠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佘粤从包里取出那份文件,指腹按在夹层凸起处:"这里藏着东西。"

宋拂接过文件对着光细看,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节处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佘粤想起韬玉的调侃:"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手都比姑娘家精致。"

"需要蒸汽。"宋拂突然起身,西装裤料擦过佘粤的膝盖。他走向包厢角落的茶台,从紫砂壶嘴引出一缕白汽,小心地将文件边缘悬在蒸汽上方。暖黄灯光下,他的侧脸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玉石,下颌线绷出锐利的弧度。

纸张缓缓分离的声响中,佘粤听见自己的心跳。当那张泛黄的货运单飘落桌面时,宋拂的瞳孔骤然收缩——单据角落的签名龙飞凤舞:甄臻。

"你父亲的字迹?"

佘粤的指尖有些发抖。她认得这个签名,在童年那些被退回的明信片上,在母亲珍藏的警员证扉页。"这是..."

"押运人签名。"宋拂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97年那批所谓'瓷器',实际是走私文物。你父亲作为警务人员参与押运,意味着..."

"意味着他可能是卧底。"佘粤猛地抬头,撞进宋拂深潭般的眼睛里。蒸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将他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她忽然明白为何宋拂今天反常地没点曼特宁——他早预料到这个时刻需要绝对的清醒。

雨声中,宋拂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三年前我追查这条线时留下的。"他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我父亲的书房有个暗格,里面藏着当年所有参与者的合照。"

佘粤突然想起姑妈枕头下那张照片。母亲站在两个男人中间,左边是年轻的甄弟,右边那个模糊的身影...

"签约仪式前,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宋拂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从内袋取出一枚U盘,"这里有两份文件,一份是周氏与缅甸的真实合同,一份是我们要他们签的'礼物'。"

佘粤接过U盘时,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戒痕。这个发现让她心头莫名一刺。"法语条款的陷阱?"

"聪明。"宋拂突然用指节敲了敲她面前的空咖啡杯,"不过这次,我准备了加奶的拿铁。"

侍者恰在此时推门而入,托盘上的拿铁拉花是片精致的枫叶。佘粤想起去年秋天在雁明山,宋拂曾用红叶替她夹在文件里做书签。当时他说什么来着?"红叶经霜而赤,智者经事而锐。"

雨幕中,宋拂撑开那把拐杖伞送她到车前。佘粤发现伞骨内侧刻着小小的"拂"字,像是主人不经意留下的标记。上车前她突然转身:"为什么选我?"

宋拂的伞面微微倾斜,雨珠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还记得咖啡馆那个故事吗?"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老住持最后对留下的弟子说——念珠从来不在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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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舶签约仪式定在香江国际酒店的顶层宴会厅。

佘粤站在落地窗前,透过玻璃俯瞰整座城市。晨雾未散,远处的港口若隐若现,集装箱像积木般堆叠在码头,几艘货轮缓缓驶入航道。她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却比不过胃里翻涌的紧张。

“紧张?”宋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走近,西装革履,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身上那股雪松混着广藿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他递来一块薄荷糖,佘粤接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掌心,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迅速收回。

“周肃明带了律师团。”宋拂低声说,“待会儿翻译时,法语条款的第七项是关键。”

佘粤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糖纸边缘。

“别担心。”他突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我在。”

佘粤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收回手,转身朝会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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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桌旁,周肃明正与几位缅甸商人低声交谈,见宋拂走近,脸上立刻堆起商业化的笑容:“宋总,久等了。”

宋拂微笑颔首,目光却扫过周肃明西装内袋微微鼓起的轮廓——那里藏着一支钢笔,笔帽上刻着周家的家徽。

佘粤坐到翻译席,翻开合同。法文条款密密麻麻,她一眼就找到了第七项——**“违约金”**。

周肃明的律师递来一份补充协议:“宋总,这份是缅甸方要求的附加条款,请您过目。”

宋拂接过,佘粤立刻凑近,低声翻译:“他们修改了违约金的计算方式,如果货物延误,赔偿金额翻倍。”

宋拂挑眉,佘粤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周肃明的陷阱。

她不动声色地翻到下一页,指尖在某个词上轻轻点了点:“‘Force Majeure’(不可抗力),这个词在法语里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自然灾害,另一种是……人为干预。”

宋拂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可以签。”他看向周肃明,语气平淡,“不过,我建议加上一条——‘若因第三方原因导致延误,责任方需承担全部损失’。”

周肃明眯了眯眼,似乎没料到宋拂会这么爽快。他犹豫片刻,最终点头:“可以。”

佘粤低头,在翻译稿上迅速写下一行字,递给宋拂:

“他们在‘第三方’的定义里埋了陷阱。”

宋拂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折起,塞进西装内袋。

“那么,合作愉快。”他伸手,与周肃明相握。

——

签约结束,佘粤收拾文件时,周肃明的律师突然走近:“佘小姐,法语翻译得很精准。”

她抬头,对方笑容温和,眼神却冷得像蛇:“不知道宋总给了您多少酬劳?”

佘粤合上文件夹,微笑:“市场价。”

律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刚松一口气,手机震动——宋拂的短信:

“停车场,现在。”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佘粤快步走向宋拂的车,高跟鞋在水泥地面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远处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一辆黑色轿车猛地拐进车道,车灯刺眼地照过来。

佘粤下意识后退,却被一股力道拽住手腕,整个人被拉进一辆车的后座。车门“砰”地关上,宋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头。”

她还没反应过来,车窗玻璃突然炸裂,子弹擦着她的发丝飞过,钉入座椅。

“周肃明的人。”宋拂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从座椅下抽出一把枪,“趴下,别动。”

佘粤呼吸急促,鼻尖全是皮革和火药混合的气味。她听见外面杂乱的脚步声,有人用缅甸语吼着什么,紧接着是第二声枪响。

宋拂突然推开车门,抬手就是一枪。远处传来一声闷哼,有人倒地。

“走!”他拽起佘粤,冲向安全通道。

楼梯间里,佘粤的高跟鞋成了累赘,她踉跄了一下,宋拂直接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几步跨下台阶。

“放我下来!”她挣扎。

“别动。”他声音紧绷,“你跑不过子弹。”

佘粤僵住,鼻尖抵在他的锁骨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擦伤。”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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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是一间隐蔽的公寓,窗帘紧闭,只有一盏台灯亮着。

宋拂脱下西装外套,白衬衫的袖口已经被血浸透。佘粤皱眉,从医药箱里翻出纱布和酒精。

“坐下。”她命令道。

宋拂挑眉,但还是顺从地坐到沙发上。佘粤跪坐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袖子。伤口不深,但血一直没止住,暗红的液体顺着他的小臂蜿蜒而下。

“忍着点。”她蘸了酒精的棉球按上去。

宋拂肌肉绷紧,但一声不吭。

佘粤低头包扎,突然注意到他腰间露出照片的一角。她下意识抽出来——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佘意慈站在码头,身旁是甄弟,而最边上……是周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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