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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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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着窗棂,将她完完全全地格在自己怀里。

佘粤呼吸一屏,后腰那块受着男人的手指骨节越发滚烫,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肌肤相亲。

她这才感受到他的存在。真真切切的。

可她嘴上偏不依他,反着来似的,专专要戳他心底的不舒服。

隔着窗户听到楼下汽车的声响,远远地传过来些喧闹声。

两人听着这声儿静了一秒,佘粤看着他的脸笑了,带着点戏谑:“这回不怕上报了?”

宋拂也坦坦荡荡地回望过去,上什么报?

“花报。”她笑,挑衅似的。

宋拂别开眼低头失笑,知她存了心要刺挠他。他照单全收。

错了。他道。

佘粤抬着头拿眼瞧着他,静静地等着下文,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

宋拂低头看着怀里人明澈澈的眼睛,搁在腰后的手不禁渐渐用了气力,把人圈得更紧,水蛇一样的腰,一只手就能握住。瘦了瘦了,比一个月前他来这里时更瘦了。宋拂一时心酸,全被面上的嘻笑盖了过去。

“该上财经报呀。”他笑着,手下用了力。

力道越来越重,佘粤心疼身后的古式木质建筑,微微挣了挣。还没来得及细细品琢他话里的意思,就被身后的手用力一托,人离了窗,彻彻底底地被他抱在怀里。

额头抵在他喉结上,感受到他细微的气息。

他低声笑,逗她,“我来原是正事。”

佘粤按着他的手臂。

只听见他笑的更大了:“来共商国是。”

人被整个抱起来,她整个笼在他的气息里了,耳边只剩他下楼脚步声,窗外的花呀叶呀果呀都颤颤巍巍地远去了。

-

枇杷叶晃,浅灰影子被光细细琢了边。青瓦落了苔绿,姜黄色老猫滑了脚,将挨了挨窗边,撞见什么似的,呜咽一声,猛地掉头跳到下面连廊上溜走了。

真要上手解这盘扣,宋拂才知不是易事。偏偏佘粤只是冷眼看着,眼瞳似墨,嘴唇洋牡丹红。宋拂眼睛碰上她不温不火的眼神,失火般用力一把将那盘扣撅了。佘粤一下恼了,去别他的手,说衣服是借来的。

宋拂只顾埋下头去,声音都含糊了,闷在她胸口里,“我说哪来这劳什子。”

佘粤听笑了,双臂支在身后微微撑起身子,只能看见他的发旋,像漩涡。她不动,单单看着,置身事外似的。

一声猫叫。露珠下叶尖般,倏忽而去。

宋拂动作静了一秒,伏在她身上,仰头看她。女人散了发,落在她雪白的肩后,锁骨上一点黑痣,应似飞鸿踏雪泥。她逆着光,嘴边似乎噙着一抹淡笑,眉与睫,瞳与唇,就算在这种情动的时刻,也似乎是清明的,美得渺茫,不近人情。

宋拂的心徒然空了一下。

好像万物谁都不能使她高看一眼。再不能打动她。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果然,下一秒她伸手推开了他,抚了抚头发,款款然下床去了。

身上那件青梅绿得旗袍躺在地板上,活像脱了人性的女妖的壳。佘粤身上只穿了件胸衣,肩带还挑断了一根,松松的落在身后。

宋拂衣冠禽兽。中山装还在身上套着,只是扣子开了两颗,眼底染了点不清不白的东西。被推开了身子他倒不恼了,静看她身无一物地拂身下床去,走到桌边捻起一颗嫣红的樱桃吃了。

然后回过身看他,神色款淡,“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佘粤坐在她的床上,月白的萝纱帐笼着他,看不清神色。他拿手撑了撑鼻骨,只笑不答。

佘粤靠近了故意气他,“但要我说,为这个,你就不来了不是?”

宋拂听懂了她话里那意思,心想刺挠还没过去,气急反笑,伸手笼过她的肩,力度大得两人齐齐跌在床上。

他的胳膊枕在她的脑后。

佘粤看着他的眼睛,忽抬手解他的扣子,冷冷静静地,一颗一颗往下去。宋拂侧歪着,从上往下用目光一寸一寸描着她的眉,她的骨。

佘粤有一瞬间想到十三岁过生日那晚的月亮。隔着他的肩膀望过去 ,月白色的罗纱帐泼泼落落地洒下来,生动极了。她觉得自己也化成了一汪月,轻轻浅浅地落在一洼水里,朦朦胧胧地在他身下亮着。

他伏身时,脖颈那总会支起一块骨头,小丘一般,佘粤总是盯着那块骨头看。鬼使神差般,她想去摸那块骨。伸手越过他的肩膀去触,伸到一般被宋拂捞回来,他手里都是汗,潮涨又潮落。

窗外风一掠过,满枝枇杷坠着,枝叶禁不住这饱满似的,一低又一低。

佘粤收了眼神,是宋拂别过她的头。

好看吗?她问,一眼望进他的眼。

宋拂不语,膝盖格开她的腿。

旁人都觉得佘粤性冷,周获当着他的面说她像雪山,捂不化。这时候他笑她是雪退了的荒原,风一吹,野火直烧上了身。

她用手环了她的腰,全身的力量都搁在他身上,宋拂笑她是溺水的人。

“那你是浮木喽?”佘粤反问,眼神还是清亮。

宋拂伸手托住她的臀,笑声都哑透了。外头扑扑簌簌的,不知落了什么东西。

“不,大概是泥菩萨罢。”

窗外,光影收聚,枇杷微动。

日头沉了。

-

巷子里孩童嬉笑玩闹声远远传来。

佘粤拎了一件条带裙套上了,孔雀羽毛般的色彩,松松款款垂到脚踝,随着她的动作流光溢彩。

佘粤收拾好探到窗口望了望,邻家阿宝恰好跑过,一阵风似的。她招了招手,阿宝望见她,眼睛一亮,嘴里飞出粤姐姐三个字来。

宋拂隔了窗子远远听了,粲然一笑,果然是有魅力,哪里都能融进去,粤姐姐都叫出来了。

她顾不上他,只对外扬了声问,到哪里去?

一群小孩抢着答她。她弯了眼睛笑,听着,末了添了一句,晚些到我这里来拿樱桃。

孩子们应了声,闹着飞跑开了。

宋拂穿好衣服,抬头发现佘粤倚着窗户好整以暇正看着她。

刚刚听着小孩的答话她动了心思,不知他几时的飞机,误不误事,颇有些任性地问了出口,“今晚有角儿来,你去不去看?”

-

一到晚上,特别是等河灯亮起,灯光影影绰绰倒映在河水里,衬的天光都辉煌起来时,这南京,才沾点旧金陵“六朝金粉气”的边儿。

孩童提着小灯笼沿着河一溜烟跑过,笑声跟着那抹身影在后面追。两人走在河边的石板路上,宋拂揽过她的肩膀,靠河边那方走着。

佘粤一路走一路望,耳边喧闹声不断,心倒是一点一点静下去。

佘粤突然弯了腰蹲着河边往桥洞里看,当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只不过红的不是落日,是灯影。

又往前走了几步。

夫子庙前停泊着画舫,似乎是专门来游客的,一男一女正携手上船。

佘粤多看了两眼。

一个戴帽子的老翁撑着樯橹,也不主动揽客,平平静静地站着,好像心甘只做个摆渡人。水波荡漾,船好像马上要开了。

最后一息,佘粤被宋拂拉上了船。

在船,在水,在火。到了水上,陆上的景就实了。行人悠闲的脚步,隔岸的灯火。说笑声,摇橹声。听的,看的,都融化在一起。

佘粤没说过,她有一点晕船。

仅仅有一点儿,此刻她头晕晕乎乎的,眼前的光影越发迷离了。宋拂察觉到这一点,猜她是晕船,捉了她的腕子,她回了一下头,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像玩的正欢的家雀儿被笼了一样,倒也不在挣扎,乖乖由他牵着。

不过多时便有小生打扮的人儿送茶来,一桌一桌到了,最后到俩人面前。那人手腕一低,温水汩汩而下,佘粤这才发现桌上早先搁好的小茶杯里原是有茶的。水一进去,细茶叶便浮了起来,清水渐渐上了色。

宋拂曲指在桌上轻扣了两下。

佘粤笑他,果是讲究人,这情景也不弃你那仪礼。宋拂弯了弯嘴唇,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罢了。

倒的是茶,却给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错觉,大晚上饮茶,怕是不要睡觉了。

只见一个穿粉色绣花旗袍的年轻女郎背着琵琶款款走来,船碰了岸,那女郎一抬脚,上了来,动作优雅极了。随后一抬眼朝众人笑了,取出那乐器来,微一颔首,坐下了。

佘粤目不转睛地抬头瞧着。

坐在后头的有一个微微伸长了脖子,有客人拿出设备来准备录像了。

船上喧喧嚷嚷的,曲儿一出来一船人都静了。

唱的是吴侬小调,配上这情这景,特别有江南的风味。歌声弯弯绕出去,周围静得连摇浆声都清清楚楚。

宋拂捻起一杯茶来喝。

略微一侧头,眼神碰上她的脸。她似乎听得很入神,眼神倒是比甫一上船时清亮多了,似乎是已经适应了这船的摇摇晃晃罢。周围的河灯火红的光影照在她脸上,一晃一晃的,开的火红的牡丹似的。

她知他在看他,却不扭捏,看着前面正在弹琴的女郎,兀自小声地开口,白居易那琵琶女也左不过如此吧。

说着,她挑眉对他略一笑。

灯光所以映她的秾姿,月华所以洗她的秀骨,以蓬腾的心焰跳舞她的盛年,以饧涩的眼波供养她的迟暮。〔2〕

这一笑不要紧,倒惹得宋拂跑了神,记不得以前在哪里看过一段话,此刻在他脑里逐渐清晰,抽象的文字在现实中找到了对应。

这一幕全然落进佘粤眼里,她心里发笑,宋拂到底还是个俗人,就吃这一套。旁人都说她冷淡,那正是因为她太清楚旁人要什么,有求她什么。

一曲终了。

哪里有人放烟花了,佘粤抬头一望,炸开的烟花映了她满眼。

宋拂这一刻来捉她冷掉的手掌。

佘粤假意挣了一下,安安生生地被他捉住,这一刻甘心做他的笼中鸟。

像极了你给汪小姐放的烟花,对吗?

旁边人气息一屏。

我不知。

佘粤心想这话说的含糊,是哪种不知呢?

他又添了一句,似乎在解释。

是周家那小开。哄他小女友的,弄出这声响,皮肉娇养惯了,怕周先生知道,假借我的名义。

佘粤记起了,上回嬉皮笑脸叫她佘姐姐的那位,原来是他。

报社捕风捉影,安错了这起风流债。

可她嘴上不依,轻轻笑说,这话你该给汪小姐解释不是?

然后她又笑,你呢,你什么这么哄我一次?

这从醋坛子里腌过的话,搁她嘴里说出来偏偏轻飘飘的,她又一幅满不在乎的神态。

可偏偏戳心。

她是接着他的话说的。

小女友。

她那么骄傲一个人。报复了他,连带着她自己。

耳边这时又响起歌声。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

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道来,

唱给诸公听呀,

歌声中两人都静了。佘粤听着那歌声,温婉中带着点凄惶,好像要失去什么似的。她心里又觉得后悔罢,刚刚那些话,本不该说的,她是他的谁。后来再回想起当时的心境,她明白她是反常的,他动摇了她的惯常,难道这还不算动心?很多年后她再想,又觉得不算,因为那时的她已经知晓,动心就是除了人之外什么都不在乎,回归本质似的。

可怜时下的她还全然不懂,桨声灯影里,气氛到了,就以为该撕心裂肺了。他和她,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自以为比平常人清高事故,实则都是孩子的把戏。

可是,她早该知道的就是这一点,她从来都是那种人,可以置身事外的分析自己,拿起手术刀来冷血到看自己像看砧板上待宰的鱼。

可惜她这个外科功夫还不到家。

秦淮缓缓流呀,

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

金陵风雅情呀,

瞻园里,

堂阔宇深深呀,

白鹭洲,

水涟涟,

世外桃源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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