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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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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夜受了冻的粉色天竺葵倒底还是抵不过时候,冻伤的枯黄像脓疮一般烧上了叶径,一块一块的,打火机灼过似的。

这天,佘粤早晨起来洗漱,刷着牙瞥到了,动作顿时僵了一下。

下楼时,楼梯走到半道儿,佘粤又折回去,按了指纹,开锁。她没换鞋子,径直进去走到阳台前,把那盆冻坏的天竺葵连着盆抱起来。又看了看窗外的天,看了天气预报,最后又去把卧室里半闭的淡青色窗帘全部拉开。

下雪这几日天寒,佘粤隔冷空气,卧室里地窗帘一直是闭着的。

“划拉”一声,窗帘敞开的时候,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被窗切割后的一块块阳光,四四方方的,安逸地躺在地板上,安安静静。

佘粤站在窗前恍惚了几秒,抬头望去窗外,越过嶙峋的树枝,远处的天,晴空万里无云。

正应了天气预报上写的,晴。

过了步行街,正等红绿灯。

韬玉打来电话,西街菜市呢,你来吧。

新年临近,路口的车辆、行人显而易见地多了起来,越往西区,行人越多。上午九点,临街的店铺门口人来人往,已经见过年时节的喜气。冬日的阳光洒下来,落在匆匆而过的行人脚下。

西街。

这里喧闹又安静,喧闹在家家户户的阁楼间,安静在深夜无人的广场上。俨然被人类文明进程遗忘的角落,遵守着古老中国最原始的韵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人心古朴,本性见实。

甄家的老宅,就在这里。

后来佘粤留洋,也曾见识过凯旋门的威武,埃菲尔铁塔的高大,也曾品尝过圣米歇尔大街的咖啡,在银塔饭店街边的书摊选购过图书,阳光下塞纳河也波光粼粼。可是等晚上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夜,还是觉得,月是故乡明。

当时她有个法国本地同学,自以为看透了她,用带着口语的法文评价她,单单一句,“Le c?ur comme l'eau”。

佘粤当时没太听清,后来在法国文学课上听教授说了一句什么,熟悉的发音,佘粤慢慢琢磨到了,笑了。

法国学生说她:“心如止水”。

就当她是吧。

*

时隔多年,故地重游。

一路走过去,佘粤还能记起每一家每一铺的名字和顺序,第一家是鲜鱼店,开店的的是个大叔,性格爽朗,见人笑嘻嘻的。再往前走,第二家是熏肉铺,一家夫妻档,女人外向泼辣,男人内向不爱讲话。该拐弯喽,街角处有一家鲜花店,昆明的鲜花供应商,一年四季街口都亮堂着,五颜六色的花。

“哇,好棒好棒!”韬玉看着店主剪完向她展示的窗花,被精细的做工惊艳,忍不住拍手惊呼,“明明刚刚只是剪了几下嘛。”

甄家大姐裹着厚厚的棉衣,一脸不屑地看着自家女儿大惊小怪的样子,缩着脖子吐气。

佘粤刚拐过路口就看到这副光景。

还是韬玉最先发现来人,挥着手叫佘粤,“快来看,好漂亮啊!”

忘记介绍,拐过路口的弯儿后,第一家店面,就是这家窗花店。

佘粤看清韬玉身边的人,愣了一下才叫人,“姑姑。”

甄家大姐裹着衣服,避开佘粤的眼神,点点头,说:“吃过饭了?”看到佘粤点头她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随手指指,“快过年了嘛,和你表妹置办年货。”

佘粤转向韬玉,眼神询问,那意思是,不是约好单你自己过来?对方向她伸了伸舌头,一眨眼,小声道:“我缠不住嘛,非要和我出来,我已经说明她自己身体熬不住喽!”

韬玉又说,“老人都爱凑热闹的。”

佘粤对此并不多做评价,略微点点头,“你上点心。”

“那是自然。”眼睛又瞥到佘粤臂弯里的花盆,“你这是怎么回事?刚买的,叶子怎么都黄掉啦?”

佘粤轻轻拍掉她正欲乱戳的手指,眼神警告,她不想多做解释,而且本来就是她自己粗心大意才让植物也受累,只说:“不是。你看好人,我去送给林阿婆看看。”

林阿婆就是刚刚拐过路口的那家花店的主人。佘粤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韬玉忙拽住佘粤的手,面上有点为难。

“怎么了?”佘粤问她。

韬玉把人拉倒沿街石上,微蹙着眉头小声说道:“那个,林阿婆去年秋天就去世了,现在接手花店的,是她儿子。”

佘粤听着,微微失神,到底还是物是人非了。

韬玉也突然低沉,像是为佘粤开解:“前几年咱们搬走,你又出国,这边的人事都不太了解了。”

这家花店开了很久,韬玉印象里,自从她记事起就开着,林家阿婆早早没了丈夫,留下个遗腹子。听人说后来又处过对象,不知道为什么又散了,至此再无故事。一个女人,自己开花店,对接昆明那边的鲜花贩子,早年自己也没少吃苦。

林阿婆性格爽朗大方,韬玉有一年母亲节给妈妈的康乃馨就是路过花店门口,林阿婆送的。

佘粤缓缓挺直了脊背,慢慢开口,“这样啊。”

韬玉:“林阿婆的儿子你还记得吧,当年的送花小货郎。”她用的称呼还是当年从大人口中撷取的戏称。

佘粤头也不回地挽着花盆往前走,摆摆手,“记得。”

花店门口。

洋牡丹、仙客来、大花蕙兰、丽格海棠、香雪兰,杜鹃……佘粤一一浏览过去,里面有不少她能叫上名的。

她正半弯着腰,头顶上一道温润的男声,佘粤闻声抬头。

“这是新切的洋兰,”男人看着佘粤脚下的那株植物,开口道,“里头还有许多新品种,进来看看?”他一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这边,甄家大姐接过剪纸店老板递过来的剪刀,突然问她女儿,“刚刚人呢?”

韬玉反应过来她在问佘粤,别过头,看到佘粤抱着怀里的花进了花店。

柔声道,“去花店呢。”

“给我看看吧。”

男人接过佘粤怀里的花盆,放在桌面上坐下来仔细观察。

佘粤不太自在地站在周围的各色花海里,拿眼睛环绕了一圈,花店里头的布置还和许多年前一样,林阿婆喜欢把花都摆出来,晒着阳光,芳香整个街道。

眼前的男人五官俨然还是原来孩子的模子,只是个子更高,身上穿件灰色的毛衣,羽绒服随意搭在身后椅子的把手上,手指带着常年混迹市场的痕迹。

他低着头,眼睛没离开花叶,半晌开口:“你刚刚说是前几天大雪冻的?”

佘粤心虚,只说淋了一点儿雪。

林家儿子这才抬头,说:“不止是淋雪。”他又问,“这几天你是正常浇水?”

佘粤点头。

“那就得了。”

佘粤在这上头又成了完完全全的小白,她听对方说完。

“冻伤后最应该控制土壤湿度,浇水过多,只会导致烂根,加重病情,”男人说着,眼睛还落那盆天竺葵上,“你这天竺葵品种稀少,你这样养下去,真是……”他没把话说尽,摇摇头从一旁拿出一把剪刀。

他不顾佘粤惊讶的眼神,一边说一边拿剪刀把枯黄冻过的叶子齐根剪下,“像这种冻坏的叶子,就别心疼地留下了,一时心软只会愈坏愈多。”

佘粤看着剪掉的枯黄冻斑的叶子,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直到把花上所有带着冻斑的叶子剪下,林家儿子才放下了剪刀。

铁器“咣当”一声落了桌,惊得佘粤回了神。

她抬起头,跟对方认真道谢。

她问该多少钱?

林家儿子一愣,随即笑了,随便在桌上的毛巾上揩了揩手,擦去手指沾上的泥土,摆摆手,“举手之劳。”

听见对方这么讲,佘粤不好强求,捧回花盆。

“这几天别浇水了,土壤太湿。”他嘱咐。

佘粤点点头。

临走前身后男人突然出声了,“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现代人好无聊好俗套的搭讪方式。

佘粤堪堪定住脚,回了回身,歪一下头作思考状,笑了,风正好吹起一缕头发,“该是没有罢。”然后托了托手里的花盆,这一次朗声道:“谢谢喽!”

*

韬玉看到佘粤由远及近,又注意到她怀里叶子光秃的花,问道:“修理好了?”

佘粤不答,这不是显而易见嘛。

见韬玉只一个人,佘粤随口一问,“你照看的人呢?”

韬玉暗叹,这口吻和刚刚另一位简直一模一样,她引着佘粤一边走一边看,“剪纸店里头坐着学剪纸呢,老板新发明出的营生,借着客人学习体验卖货。”

韬玉又牢骚不断,“早先闹着要出来,我说不让,走了几步她现在又觉得劳累,躲到人家店里不肯出来。”

佘粤只管听着,她不接话。

韬玉又旁敲侧击地问起她洽谈的事。佘粤想起前两天的面见廖先生的不虞之灾,还有一面之缘的汪小姐的衣服,回到家她洗了澡就把人家的衣服送去干洗店,顺利的话,今天傍晚那会儿就能拿回来了。

别去这些不谈,佘粤只是说了句还好。

韬玉觉得她语气不同寻常,抬头看她,对方表情又是淡淡的。

韬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一回头,说,“你那把伞,就在这片街区上呢。”

没头没尾一句话,说得佘粤疑惑了一下,又听见韬玉道,“真真折腾我,我去百货店里问,人家只卖不修,去五金店里问,人家又说太奇怪没有配件。最后找到这里来了,你猜什么店?”不等佘粤回答她又接着说:“古玩店哈哈。老爷子也稀奇,说是头一遭见呢!”

韬玉又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既然来了,我正好拐个弯去拿。

没等佘粤接话,韬玉便往前走,没几步拐到另一个街上,没人影了。

佘粤抬头看看自己面前的店铺牌匾,进去给自己点了一杯热茶。

韬玉边走边看找到古董店,拿自己的伞。

店家从里间出来,还是那个老爷子,见东西稀奇,意欲留下,让韬玉开价。

韬玉摇头。

老爷子笑嗔,姑娘这是不赏脸呀。

韬玉一脸惊恐地摆手,“不是我不赏脸呀,这物件不是我的,我还要回去交差呢。”

对方听她字眼用的巧妙,无端编撰出一段故事,笑笑,再不多说什么。

韬玉取到东西往回走,想到佘粤还在等着自己,她一时走得心急,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口,风风火火地和一个男人撞个满怀。

扑面而来的胭脂粉味儿 ,结结实实充斥在韬玉的感官里。

她抬头看清对方的五官,瞬间一愣,脑海里闪过酒桌上那张谈笑风生的面孔。

周映实忽地被一个女人装上来,手里的相机差点脱手,他下意识里骂了一句,看清了对方的脸又是一愣。

“是你啊,甄小姐。”

韬玉惊讶只是一面之缘,他却还记得她的姓氏。镇定了一下,也向他问好,“不好意思,你……没有什么事吧?”

她为她的唐突道歉。

周映实笑笑,“能有什么事儿,你也没事吧?”然后他的眼睛朝下一瞥,看清韬玉手里的东西,他简直惊了,径直问道:“这个怎么在你手里?”

韬玉皱了一下眉,她听不懂了。

周映实看到对方拧眉毛,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实在是没头没尾,干笑一声来掩饰尴尬,“哈哈,这伞造型还挺奇特的。”

韬玉“啊”了一声笑了,“你竟然看得出这是伞,我头一次见到,以为是拐杖呢。”

周映实打眼一看就认出这是宋家的定制雨伞了,不流通市场,听宋拂说自打他老爷子那辈就启用了,不知什么审美,他们老宋家的人碰到雨雪就会用这个。周映实头一次见到,也称奇,笑称“拐杖伞”。只是没想到在这烟火缭绕之地从一个女人手里见到这物件。周映实略一回想,想到前几天宋拂送出的那把雨伞。内心暗暗有了答案。

这话说得周映实突然开怀畅笑,意有所指,“就是嘛,谁家的怪审美。”

韬玉听不懂话里的曲折,单单笑了笑。

这时拐角出传来一道敞亮的女声,仔细辨认,那声音叫的是“周映实”。

眼下,主儿也听到了,眉毛立即拧成一个“川”字。

女声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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