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进入幻境已经过去了三日半,沈彦宇得加快探索的脚步,因此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在“仁至义尽”的当下辞别陈晓一行人。
不过乐正宫研留下跟他们一起行动,沈彦宇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重新回到两个人一起行动的状态后,贺晨风的心情就控制不住的好。沈彦宇不喜欢揣测别人未曾宣之于口的好感,省得他成日像自作多情一样。也是因为这个,他打算在贺晨风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不会因为这个就对贺晨风不管不顾,更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人有的时候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暗含的意味心知肚明,只是需要给自己一个正当化或者将这件事合理化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沈彦宇感觉自己的理性和感性在博弈。应该因为是他这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年龄心智与当下这具身体并不相符,使得很多事情不能按照他最擅长和熟悉的方式发展。
“前面有一处院落,”贺晨风直截了当的提问拉回了沈彦宇的思绪,对方指了指左前,“好像废弃很久了。”
“嗯?”沈彦宇好奇地向前走去,神识探知被某个散发着仙修气息的物件吸引了,他快步走上前去,“竟然是一枚剑穗,但是挂绳断了。”
这枚剑穗样式简约,只是以深绿翡翠珠所饰的一条蓝色流苏。流苏因为时间流逝而发灰,串珠上的花纹也被磨损腐蚀得厉害,看不清原本。
沈彦宇又观察了这附近一番,却并没有发现如断剑或剑鞘之类的物件。
“这里走过水。”周围只有灰黑的残烬,沈彦宇捏着那枚剑穗,仔细观察却发现还有些明显的术法痕迹,“不对……像是仙修故意为之。”
“何人?”贺晨风走到他身边,“火属修士?”
沈彦宇略作感知:“应该是。他的气息有杂质,不是火属单灵根,但是以火为主。”
他们向院落深处走去。
这是一处简易的低矮篱笆围成的小院,只有一间不大的瓦房伫立其中——现在也仅剩下半个残存的屋顶和摇摇欲坠的外墙了。
在院门处,沈彦宇留意到几道不自然的划痕:“晨风你看,这像不像剑修打斗所留?”
贺晨风点点头:“是。”他走向院内,回身对沈彦宇道,“里面有不止一人留下的气息。”
看来确实有人在此处发生过一番打斗。可是待沈彦宇向里走去,小小的土地,简易搭成的藤架,以及从窗户望去、内里陈设简单却齐全的小屋,无一不令人觉得这只是处寻常百姓的居所罢了。
最重要的是,越是接近房屋,仙修残留的气息就越弱。
这么一来,与前来的火属仙修有矛盾的可能不是屋子的主人,而是屋子主人的访客?
他们越是探寻,越是违和的矛盾点就让萦绕在心头的疑云越是厚重。
半晌,沈彦宇决定退出小院,沿着仙修的气息重新调查。
留下剑痕的仙修是一名修为大约在金丹中期的修士,其气息霸道强横,即便过去许久,沈彦宇也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战意。
而与之对战的人似乎并不用剑,可能是名法修,用些法术,但痕迹稀少,沈彦宇仅在那些残留的剑意中感受到几不可察的木气——这也就说得通了,火本就对木有克制之效,这名火属修士又这般强横,木属修士若非境界更高,很难在对方手下占到什么便宜。若是境界低些的,几乎肯定要被压着打了。
不知不觉间,沈彦宇已经皱起眉头来。
这两名修士随与他素不相识,可这般境界的仙修对打也让查探情形的他印象深刻,几乎能根据所留痕迹复现当时情景。
一开始应当是火属修士进入此院落,似乎没打算立刻下重手,从院内到院门口这段距离留下的痕迹说明木属修士应该是有意把火属修士往外引导,尽量避免在院落内发生冲突。
在院门口到沈彦宇发现剑穗的这段距离中,火的气息更加明显,也更加狂躁蛮横,使用招式留下的痕迹也不仅限于剑气,更有使用元力的证据。
留在院内的贺晨风唤他道:“沈钰。”
“来啦,晨风,怎么了?”左右沈彦宇也没什么别的头绪,他就回去找那个蓝衣身影,“有什么发现?”
贺晨风指了指脚下:“这里的气息流动不自然,我怀疑有暗室。”
“那应该有入口吧,”沈彦宇明知道不可能有回应,还是朝小屋里喊道,“请问这里有人在吗?”
等待他的是三息沉默。果然,有回应就是见了鬼了。
沈彦宇递给贺晨风一个“进去看看”的眼神,从房顶跳了进去——然后和推门进来的贺晨风面面相觑。
“呃……”沈彦宇背过手,解释道,“我是怕这房子不结实,一开门直接塌了。”
“你考虑得周全。”贺晨风只是这样一味地做沈彦宇全肯定夸夸机。
沈彦宇感觉面上发热,连忙别过视线环视屋内。
这屋里陈设简单,但是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生活用品一样不落。若不是那具躺在榻上的枯槁尸骨过于抢眼,沈彦宇差一点就要认为自己的猜想是空穴来凤了。
“……惊喜。”他讲了句干巴巴的俏皮话,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不得不承认,这的确让他感到紧张。
他们凑上前去:这具白骨应当是属于一名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死亡时仅身着寝衣,姿态呈蜷缩状,可能是因为受伤,也可能是因为保护怀中什么东西才这样。
如此看来,应当是有不速之客造访此地,双方又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才使得最终有这名妇人惨死屋内的悲剧发生。
妇人身上感觉不到其自身的气息波动,倒在其腹部衣物遮盖下隐隐有火属气息。
这火属气息与院外那修士留下的还不同。这气息似乎更为原始,就像天地灵气刚被吸纳进体内时那样。沈彦宇轻轻道了一声“冒犯了”,伸手将其衣衫以剑尖挑开,露出底下的物件来。
那是一块火红的晶体,呈渐变的黑红色——越是靠中心的位置越红,反之则越发黑。
“炎晶?”沈彦宇脱口而出这个词,他不曾见过这东西,却有种莫名的直觉叫他说出此二字。
贺晨风将视线转向他:“你见过?”
“它火属气息浓郁,说不定就是那火属修士所图。”沈彦宇没有正面回答贺晨风的问题,当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个可能让他说谎的问题时,他就会下意识这么做。
而这名妇人保护这枚炎晶的姿态一直延续到她死亡的时候,说明她在拼尽全力阻止他人夺走它。
但修仙之人向来都应回避与凡人的纠葛,否则因果债无数,偿还不清,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麻烦,这就使得修士与凡人女子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起来。
沈彦宇脑中迅速闪过许多种合理与不那么合理的可能,伸手将那炎晶拿在手里。
这炎晶似乎与沈彦宇体内气息有所共鸣,这使得他在把炎晶握住的时候就自体内感受到一股燥热之意。
与此同时,他也对那火属修士觊觎之物大约有了猜测:“跟我来。”
因为除了他体内,他还感受到从某处而来的强大联结之感。
搬开角落处的杂物,又掀起一块厚重的石砖,暗道入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感觉自己像盗墓贼。”沈彦宇几乎感觉大滴冷汗从额头滑落。
他这样的三好青年哪干过这种事啊!
沿着木梯爬下,扑面而来的不是地下原本应有的阴冷潮湿,而是一股闷热的气息,周围的空气也异常干燥。
沈彦宇伸出手,很自然地扶了一把刚踏上地面的贺晨风:“果然别有洞天。”他点亮提灯,照亮……意外宽敞的地道,向贺晨风示意。
“向前看看。”贺晨风短暂地被他扶了一把,只等沈彦宇放下手臂,他也跟着放下,“走吧。”
随着深入,他们脚边大一些的石块不时出现裂缝,空气也愈发干燥起来。
沈彦宇丹田中那股躁动之意愈发明显,对这地道深处的东西显得愈发渴求。
只是这样一来沈彦宇不太好受。他现在感觉像发了低烧一样,头脑发昏,四肢发冷,内里灼热,但又无法解决,只得努力忍耐克制。
贺晨风也留意到沈彦宇的异样:“可有不适?”
“没没没。”沈彦宇佯作无事地给自己扇了扇风,向贺晨风解释道,“就是……呃……有点热。”
贺晨风略做感知后点头道:“是。”
随后沈彦宇就见他低下头,在手中搓了个什么白色的东西递给自己。
“冰球。”贺晨风的说明言简意赅。
谢谢你,好心人。沈彦宇都要因为贺晨风的善良动容了。
他格外珍重地托着冰球,另一只手提灯继续前进。
这地下通道比预想的长,两个人竟然拐了两个弯才到达尽头。
而在那里,居然存放着大量如沈彦宇方才在妇人怀中发现一般的炎晶。沈彦宇刚想接近,却察觉到周围有其他元力波动——这也不奇怪,这样的宝物肯定要有点保护措施。
好在留下这阵法的人好像更重要的目的是掩盖炎晶气息,并没有太强攻击性。沈彦宇只是略做努力便破除了它,但也大约察觉出这人脾性温和,可能就是那位残留气息淡薄的木属修士。
面前这些炎晶散发出浓烈炽热的火之气息,堆满了好几个大宝箱——这俨然是一间不为外人所知的藏宝室。
也许这样就说得通,为何那户寻常百姓会被修仙之人盯上。
沈彦宇将提灯放在正中,走上前去。这些炎晶与先前发现的那块品质相似,只是晶体更大,因此蕴含的火之气息也更多些。
他将其中几块炎晶放在手中掂量着,更觉得自己像个可疑的盗墓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