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陈旸和林奕楠一起去学车。白天太阳晒，他们挑着不那么热的时间去，有时是早上六七点就出发，学到中午十一二点。而像今天，则是晚上七点开始，下了车场得十点多。

傍晚五点多，得知林奕楠晚饭今天是一个人吃饭时，陈旸还在厨房里做饭。他就着围裙擦干手上的水，回了一条微信语音：“你就直接过来吃饭呗，我门给你开着。”

发完微信，他便朝客厅喊道：“陈晗，等会儿林奕楠要过来一块吃饭，你先把门打开。”

刚放学到家不久，正在客厅里放空的陈晗应了一声，起身去打开入户花园的门。还有一小段时间才能吃饭，她想了想，拿出一本英语专项练习册，直接就坐在客厅的地上开始做起改错题。

林奕楠推开玻璃门，掀起门帘进来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铺着米白色瓷砖的地上，陈晗背靠沙发，席地而坐，手里还卷着一本习题册。穿过门帘而入的淡色阳光因风起而在她的手臂上跳跃，白色的台式风扇开到最小档慢悠悠地转，时钟里秒针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奕楠走近陈晗，蹲在她面前，轻声唤：“陈晗？陈晗？”

陈晗本也睡得不熟，听见有人喊她便立即睁开眼睛，抬头望向背光的林奕楠，反应了一会儿：“啊……你来了啊。”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她可以感受到他呼吸时给空气增加的瞬间热度，数得清他细密的眼睫，却见他语气有些无奈地道：“怎么在这就睡着了？”

“我是想做篇改错来着，”陈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竟然睡过去了……”

林奕楠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最近晚上几点睡的？”

陈晗伸手轻搭在他腕上，借力站起，而后放开：“嗯……十一二点，也不晚吧。”

“别太晚了，考前更需要充足的休息。”林奕楠坐下来，故作沉思，“你最近在看什么？嗯……在练压轴题？”

陈晗突然觉得有点心虚，低着头不说话，林奕楠就笑了：“真的啊？”

看他这态度，陈晗忽地有点来气：“怎么了嘛！”

“没有啊。”林奕楠无辜，但依旧认真地说：“我是觉得，你需要掌握的，都已经掌握了，所以啊，还是把不多的时间留给睡眠，这几天都早点睡，好吗？”

陈晗想说，我只是想再拼一把，想再多点保障，不想辜负大家的期望……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林奕楠却仿佛看懂了她眼里的一切：“轻装上阵吧，你要相信，三年了，你已经准备好了。”

陈晗带着这句准备好了考完了两天半的中考。

随着人潮出考场时，路遇的多是轻松自在的脸庞。看到榕树下等着她的母亲和哥哥时，陈晗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而后飞奔过去拥抱他们。

夏日正午，归家途中，陈晗坐在母亲的摩托车后座上，闭眼仰面感受夏天的温度。老街两旁的榕树枝叶茂密，替她遮去不少热烈的阳光，陈旸则骑着自行车跟在后边，风哗啦啦吹起他额前的发，和他白色T恤的下摆。车筐里放着两瓶矿泉水，偶有颠簸时，那水瓶便欲跳出车筐，只是被陈旸按住。

老师说，希望大家都能用这场考试，为三年的学习画下完美的句点，陈晗却偏偏想到在课本上读过的一首诗：“请乘理想之马，挥鞭从此起程，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阳正晴。”

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阳正晴。

高考放榜那天，陈旸坐在电脑前，打开网址输好准考证号，就差按下确认键；陈晗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薛容则坐在沙发上，母子三人沉默地玩着各自的手机，看似平静，实则紧张地静待12点的到来。

“靠。”陈旸查到成绩的那瞬间，忍不住说了句粗口。

陈晗急忙凑到到电脑屏幕面前，把陈旸的成绩一科一科念给母亲听：“语文122分……总分660分，省排1894名，啊……”她不知道这个分数是不是哥哥的理想分数，就只啊了一声表示感叹，然而薛容一听，顷刻间起身走过来，抱住了还在椅子上坐着的陈旸：“太好了，太好了……”

陈晗懵了一瞬，也反应过来，也拥住了陈旸：“啊！哥哥！”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泪就夺眶而出。

陈家习惯用拥抱表达爱意，但饶是陈旸也被母亲和妹妹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看着喜极而泣的母亲和妹妹，他环过手去，轻拍母亲的后背：“好了……妈，你电话响了。”然后又拍了拍陈晗的头：“真是爱哭鬼。”

薛容擦擦眼角的泪，走到房间里接电话了。而陈晗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手机，开始发微信：【怎么样了！！！】

那边的人似乎正在看手机，很快就回了过来。

林奕楠：【670】

陈晗：【那是……还可以吗？】

林奕楠：【算正常发挥吧】

陈晗：【比我哥多了10分！但是你好像不太开心诶？】

她正打字，一边玩手机的陈旸突然头也不抬地出声问：“林奕楠考多少？”

“啊？你怎么问我？”

陈旸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你俩不是在聊天？”

陈晗不知道陈旸是怎么知道的，她看着手机里林奕楠发来的微信：【没有不开心，只是】

这之后，对面的人就陷入沉默，而陈晗看着输入框闪烁的光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陈旸却继续问道：“你还替他保密？你不是早就把我的分告诉他了？”

明明没看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陈晗想不明白陈旸什么时候修炼了读心术了，但被看透了，她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比你多了10分。”

陈旸终于把他的注意力从手机转移出来，他抬头想了想：“嗯，正常发挥啊……啧。”

陈晗看他这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又懵了：“正常发挥不好吗？”

陈旸却不愿意多说了：“你等他自己告诉你吧。”说完又低下头专注自己的手机了。

陈晗气他说话说半句，但也不好再问，再次看向手机，发现林奕楠已经回复了。

林奕楠：【不好意思，刚刚接了个电话】

林奕楠：【没有不开心，只是去我想读的专业还不太稳】

陈晗：【你想去哪？】

林奕楠：【光大的临床医学八年制】

陈晗感到有点意外，她不了解专业的事情，但看名字也可以做阅读理解，这是一个要读八年的专业？大学不是才读四年吗？

她怀着满腹的疑惑，却没有追问，而是问：【那你有想过去别的学校读别的专业吗？】

林奕楠：【没有，孤注一掷吧】

这个词让陈晗心头一震，她还没想好要回复什么，林奕楠又发来一条：【你问一下陈旸还想不想报光大的计算机】

陈晗觉得好笑：【你俩这是一定要通过我传话吗？】

林奕楠：【这不是刚好在跟你聊天吗？】

陈晗没辙，问陈旸：“他问你还想不想读光大的计算机。”

陈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应该要吧。”

于是陈晗回复道：【他说应该要，但是好像在犹豫】

林奕楠：【？他这个排名挺稳的啊】

陈晗：【你别理他，他可能在担心能不能跟喜欢的人一个学校，让他自己烦】

林奕楠连发了几个笑哭的表情，陈晗都能想象到他一边无奈地笑一边又认同她的表情了。

她接着发：【孤注一掷？这次不是思虑周全？】

林奕楠：【是思虑周全，也值得冲动，否则真的会后悔】

林奕楠：【而且光大这边，如果第一志愿八年制够不到，我会滑到第二志愿五年制。即使有分数级差，减我两分，我还是够得到的，还是可以读医的，不算冒险】

陈晗：【你是只想读医吗？】

林奕楠：【是】

陈晗想起那时张爷爷摔倒在她面前，她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林奕楠却展现了十足的冷静，毫不慌乱，对张爷爷极具耐心和周到，许多旁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都能顾全。

如果他成为一名医生……

陈晗想了想，敲下文字：【你很适合，也一定可以】

不少亲朋好友都轮番打电话、发微信给薛容，他们得知陈旸的成绩后，纷纷为他和薛容感到高兴。薛容一一回复着，重复了许多遍分数，说了好多句谢谢。

手机没有新消息的空隙，薛容凝望着手中的全家福，慢慢地摩挲着照片上中年男人的脸，想要对他笑一笑，一颗眼泪却滴落在玻璃框片上。

她匆忙拭去，努力地扬起嘴角。

你看到了吗？不要担心，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

只是，如果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