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崇顺手将项滦从大衣里放出来,然后脱掉沾了油漆的西装外套。
项滦偷着瞄了几眼,还好,大部分油漆都落在了座椅上,霍崇的西装上也只是零星几点。
“楚储。”
前排的助理顺势接过沾满油漆的衣服,用袋子装好放在副驾,“霍总,这是您回国第一次见霍夫人,您看要不要重新买件衣服?”
“您这样,只怕是会让霍夫人担心。”
霍崇没说话,算是默许。
车子开出地下室,魏驯早已停好新车恭候,两人换了辆干净的车,项滦脸呼吸都轻快了不少。
“那那件衣服我帮你洗干净吧二哥?”项滦一边往旁边挪了挪,给霍崇腾出来位置,拍了拍,示意他坐。
楚储坐在副驾,说不用,丢了就行。
项滦咂舌,感叹这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衣服,难道就要这么被丢了吗?
边上却传来霍崇低沉的声线:“留着。”
空气短暂的寂静一分钟。
这次轮到楚储咂舌了。
那件脏衣服留下来的用意是…
他记得霍崇洁癖非常严重,怎么这会儿…
“我给二哥洗干净!”项滦自告奋勇。
霍崇低垂着眼眸,混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柔软,目光无意间落在项滦手腕上,眉心忍不住微微蹙起:
白净的腕口蘸着一点不被人察觉的绿色油漆。
他接过楚储递给他擦手的湿巾,侧身,指着项滦的手腕,还未有所动作,便听着项滦的惊呼声:
“二哥!你还不知道吧,我今年二十二,做明星已经三年了,虽然不温不火在娱乐圈依然查无此人,但是面对刚才的情况,我临危不惧淡定从容处变不惊,甚至谈笑风生口若悬河表里如一,我的勇气随年龄与日俱增一日千里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所以不用牵我的手安慰我!”
项滦以为霍崇要牵自己的手,赶忙把自己的手举得高高的,离霍崇远远的,声音坚定的仿佛要入党。
如果胳膊能够脱离肢体,项滦一定毫不犹豫的把它丢到窗外,然后一脸无奈地对霍崇说‘真不巧,它今天心情不好离家出走,牵不到了’。
沉默在车里的蔓延开来。
然后顺着霍崇的视线,项滦尴尬的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腕上沾了一点浅浅的绿色油漆。
前排忍不住传来一声大笑,魏驯实在是没憋住,被楚储狠狠瞪了一眼,老实了。
霍崇讶异,对他出口成章的文学功底表示赞叹。
继而伸手掰过项滦硬如钢管的胳膊,把湿巾交到他手里,“自己来。”
项滦老实了,安安分分的擦着手腕的油漆,“我大学辅修汉语言文学,是A+。”
霍崇‘嗯’一声,说他很厉害。
两人闭口不提刚才在地下车库发生的事情,仿佛那只是两人的一个小插曲。
安静的间隙,项滦终于想起来被他丢在医院的霍烊。
项滦:“诶,对了,烊烊宝贝呢?”
霍崇:“他已经十七了,不适合再这么称呼。”
项滦吃瘪,不敢反驳他,连连点头说是。
“小滦少爷,霍烊少爷还在医院,他说还没有找到你落在医院的人参。”楚储适时补充道,“霍总看您挺重视那根人参的,说宋老爷子礼轻情意重,让四少爷一定要找到了再回来。”
项滦‘啊’一声,偷偷瞥向霍崇,可是那根人参被东叔炖了给他煲汤了,还是二哥提议的,难道二哥忘了吗。
项滦想也许是的,毕竟二哥日理万机。
人参汤是他喝的,他也不好戳穿霍崇,思及此,他赶忙点开和沈珩的微信。
【上山打老虎】:阿珩,去医院给烊烊送一支人参,哦,不,半只就行。
【再说一遍三点水不是我老婆】:你以为我搞人参批发吗?一千年的人参说送就送?
【上山打老虎】: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是孤儿…
【再说一遍三点水不是我老婆】:???项滦,做人不要玩的这么脏。
【再说一遍三点水不是我老婆】:让你弟弟等着。
【上山打老虎】:阿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再说一遍三点水不是我老婆】:接视频,我自杀给你看。
天色渐暗,宾利在路上疾行着。
窗外不断闪过绿色树樟,视野里逐渐出现一排趋近于古典法式风格的别墅区,直到这些别墅越来越稀少,最后宾利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座公馆。
在门口等着项滦回家的女人脸上的妆容浅淡,浅色的旗袍修饰着她完美的身材,精致的云锦披肩坠着流苏,在肩头微微摇晃。
霍母面色温柔,直到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霍崇,愣了一下,随后眼眶一红,连忙迎了上去,笑的眼角都温柔了不少,脚底下的步伐也忍不住加快。
“哥哥也回来了吗?”霍母心疼地打量他,又忍不住恼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也不支个信,你的房间都是杂物,我还没差人收拾。”
“没多久。”霍崇把笔电递给旁边的管家,余光里的项滦像只猫,正裹着他的大衣,悄咪咪溜了进去。
“怎么瘦了这么多啊?”霍母站在他身侧,同他一道往家里走,“你回来还没见过烊烊吧,刚才阿珩把他送回来啦,正好带了只人参,妈给你补补身子。”
项滦甚至没有听清他们在门口聊什么,便听着霍烊怒气冲天破开木门,哀嚎一句:“小哥!你居然没有等我!”
然后如饿虎扑食一般扑进项滦怀里,项滦吃重,连连踉跄了好几步,得亏霍烊抱的瓷实,两人才没有摔倒。
“你解释!”
“宋珩送过来的那颗人参根本没有一千年!”
项滦讶异:“宝宝你真厉害,这你都能看出来?”
霍烊嗔他,眼见着又要哭了,那可怜样儿仿佛项滦解释一个屁他都信。
可是项滦还没有开口,霍烊就又别扭的捂着他的嘴,高傲的往回走,“算了不准解释,不准解释!我永远都不是你的第一选择。”
项滦眨巴眨巴眼,说才没有。
霍母和霍崇走在他们二人身后,霍母指着前面粘糊的兄弟俩,长长叹了一口气,“你看看他俩,你没回来那会,你弟弟啊,总是黏着小滦,小滦这孩子呢,也总是没个正形。你回来了,可得带好哥哥的头,好好教教烊烊,一天天的打什么游戏,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人影,顺便也说说小滦,演戏能有什么出息啊。”
演戏能有什么出息啊。
项滦嘴角的笑意一顿,然后当做没听见,继续被霍烊推着往前走,两个人嘻嘻哈哈,依然没个正形。
霍崇没落声。
餐桌上,霍崇一贯是很温和的,无论霍母怎么调侃他那没有期限的婚事,男人嘴角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然后云淡风轻地拒绝。
项滦听着霍母口不谈霍崇和夏沛的事,一时之间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便也不提,安静吃着大米饭。
餐后,霍母去睡她的美容觉,霍烊第二天要上学,因此也睡得很早,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了项滦和霍崇两个人。
项滦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要去试镜的剧本,却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得他无路可逃。
然而环视一圈,总是什么也找不到,偶尔回头还会和坐在餐吧上处理公务的霍崇撞上视线。
对方撩起眼皮,嘴角带着淡淡笑意问他是不是脖子不舒服。
“二哥,我们家里好像闹鬼了。”项滦梗着脖子警惕地看着四周。
霍崇倒了一杯热水,起身放在他跟前,氤氲着的热气雾湿了他的眼睛。
两个人隔得很近,霍崇嘴角的笑意不减,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透过烟雾,项滦看着那双深邃而不自知的狭长眼眸,短暂地愣了一瞬间,心跳有些加速,跟只小猫似的把霍崇从自己脑袋里晃了出去。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
霍崇眉峰微挑:“可客厅里,就只有你和我。”
“这正是可怕之处!”项滦越发笃定,“所以我才觉得是鬼!”
“坚定你的唯物主义,小朋友。”霍崇揉了揉被他枕炸毛的几撮头发。
项滦还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讪讪摸了摸鼻子,心里叫苦不迭,因为夏沛那个梦他现在都快产生幻觉了,直到确认真的没人第三个人在看他,才起身收拾东西。
“要睡了吗?”霍崇依然在处理公务,抽空看了眼神神叨叨的项滦。
“是的,”项滦打了个哈欠,“晚睡肾虚。”
霍崇:“...”
项滦吐吐舌头,恐吓霍崇:“晚睡还有鬼哦!”
霍崇:“...”
霍崇无奈失笑,同他说今天的事不要担心,楚储已经在查了,叮嘱他这两天无论如何都等查到幕后黑手再出门,项滦三指对天严肃发誓,这才睡觉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雾纱的窗帘,轻柔的抚摸着项滦微微惊醒的侧颜。
大清早的,他忍不住发出第一声喟叹。
昨晚又是梦到霍崇冲他笑,又是梦到夏沛刺杀他,问他霍崇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内裤大小?!
项滦喊冤,说他怎么会知道霍崇怎么会知道呢?
他解释自己又没有暴露癖,说不定是霍崇猜的呢?万一霍崇就是猜的这么准呢?!他可是北美股神啊!
结果下一秒就被夏沛一枪送进了地府,然后对方吹了吹冒烟的枪口,冷哼一声:“那他怎么猜不准我的?”
项滦猛然睁开双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对啊,为什么他猜不准夏沛的?!
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