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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百花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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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宴设在甘泉宫,历来由皇后主持,方便各家的公子小姐进行相看,今年玉清河原本想捎上虞鸢一起筹备,却被谢微中途将人带走了。

“你怎的这会来了?”虞鸢看着匆匆走来的谢微,笑着问他。

“我不来,阿姐真要操心那些繁琐宫务不成。”谢微来的匆忙,仍有些气喘,停下后从袖中拿出一支梅花递给虞鸢,“如今鸢尾未到花季,我来时路上看见这个,凌霜开放,自有一番傲骨,觉得很衬你,就折了一支来。”

他手指骨节分明,冷如白玉,接触的瞬间冻得虞鸢打了个寒颤。

她将梅花揣在两袖之间,手缩进衣袖里,问道:“你手怎么这样冷。”

谢微笑了笑,在一片银白的雪色中,宛如春水初生:“刚下朝就过来了,这儿冬天终年积雪,又湿又冷的,难免手上凉。”

话说一半,没等虞鸢回答,他又继续道:“百花宴上玉京城的世家大多都会来,我回头遣安今将名册送过去,阿姐看过后可选合适之人结交。谢瑛也会来,阿姐当心他。”

虞鸢先是点头,过会又问道:“既然你早知谢瑛的为人,知道当年追杀你的就是他,为何不直接动手,反倒和他这样来回周旋?”

谢微被她说的一愣,良久后低头轻轻笑了声:“我与他,原也不是这样的仇人关系。”

世间的爱恨情仇,大抵都是这样复杂,难以用三言两语去辩驳出对错,在虞鸢疑惑的眼神中,他接着说道:

“少时母后因病去世,姑母未进宫前,是他将我带大,我亦视他如亲生兄长,即便后来几个皇兄相继死于他手,我也未曾设防,这才在南巡时遭了埋伏。”谢微抬起头,努力回忆着当年的景象,“那时赖着阿姐不肯走,起初也是对天家亲情心灰意冷,觉得不如寻常人家自在。”

他微微叹息,眼神中带着几丝悲悯:“后来我回来了,他的态度也并无更改,好像从未对我动过手。我始终想不通透。”

“所以你一直不愿下手?”虞鸢蹙眉,这会雪又下起来了,二人都没带伞,她只能抖了抖衣上落着的雪花,对那些过往不置可否。

“当然不是。”谢微有样学样,替她拂去肩上残留的雪,然后笑道,“我哪里是这种好人。皇家子弟所谋求的,无非就是金銮殿上那把龙椅,有时候动机反而不重要了。

“迟迟不与他正面交锋,是因为他生母不过是长春宫的宫女,身后并无母家支持,却能一步步走到今日,比起和他之间那些无关紧要的恩怨,我更想知道这些年来,是谁在背后扶持他。”

虞鸢真心实意地喟叹:“还以为你顾念手足亲情,要将那些往事拉出来细细品鉴,再找他要个说法,这才肯动手呢。”

“阿姐少看些姬苍生买的画本子,他害人不浅。”谢微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她。

“欸。”虞鸢正乐呵,突然想起来之前赴谢瑛那顿酒,又说,“此前他邀我吃酒,想离间你我的关系,我当时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你既要试探他,那宴席上只管装作与我不睦的样子,看看他待如何。”

谢微摇头:“去年我忙于收拢各方势力,无暇顾及他,现下此事已着飞羽卫调查,不日便能见到结果,不值得阿姐委屈自己陪他做戏。”

虞鸢用衣袖揣紧那支梅花,生怕掉下来,继续和他分析道:“我的身份不是什么隐秘,难保日后不会传出去,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端看有心之人如何发挥,陛下又如何做想。如今身处暗处的是谢瑛,还是谨慎些好。他既然仍端着好兄长的做派,我们不妨静观其变,棋局之上,谋定而后动者为先。”

谢微想了片刻,由于缺少拒绝她的经验,最终还是同意了,虞鸢又叮嘱了些细节,临走时见他仍杵在原地,忙伸手招呼道:“走,快走呀。”

谢微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

三日后,百花宴如期举行。

宴会定在巳时开始,宫娥纷纷入殿,水袖挥舞宛若翩跹的蝴蝶,乐师弹奏起琴瑟笙箫,曲调灵动,笙歌曼舞相和,预示着冬日快要过去,而春天即将到来。

虞鸢身着北晋贵女的朱紫锦袍,眉间一点花钿,衬得她清丽温婉,作为望舒君时的杀伐之气此刻尽数褪去,她端坐在玉清河下方,听司礼太监唱念宾客的姓名。

“平芜夫人到——”

“她怎么来了……”

“就是啊,这大好的日子,她来做什么,真是——嘁。”

下面议论纷纷,虞鸢听见了,也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雪青色长衫的女子缓缓走入,清雅端庄地跪拜行礼:“臣妇沈平芜,参见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恭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玉清河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按着礼数让她起身,沈平芜谢礼后,兀自走到宫殿角落处的位置坐下。

虞鸢侧身挪到侍菜的宫女身旁,悄声问:“这是个什么情况呀?”

宫女抬头看了眼皇后,然后低下身子和虞鸢说:“这是长平侯的夫人,三月前长平侯失踪,被她带回家,一来二去间生了情愫,可他们家世悬殊,老夫人不同意这门婚事,侯爷直接拎着根绳子跪在宫门前求陛下赐婚,结果被赶了回去,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

“后来老夫人约莫是嫌丢人,没办法准了他二人成婚,只是婚期定的仓促,直接一顶轿子抬进了侯府,旁人都说,这是顶着个侯夫人的虚名,先糊弄过去,好给未来门当户对的夫人腾位置,也因此呀,京城的世家小姐都不太看得上这位。”

“原来如此。”虞鸢心中暗叹,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觉得不对,继续问道,“若是如此,为何方才传唤时,大监唤的是平芜夫人?按照礼制,不该是长平侯夫人吗?”

“您有所不知,虽然平芜夫人出身不显,但长平侯是个深情的,他觉得婚仪委屈了夫人,故而特地在朝会时替这位求了诰命,此后便都以平芜夫人来称呼了。”宫女站在一旁,不失感慨地说。

依着宫女的话,这位平芜夫人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可虞鸢看着远处坐如青松的女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没等她仔细思考,忽而殿门处又是一阵喧嚣,司礼太监拖着狭长的语调喊道:

“太子殿下到——”

谢微今日穿了件玄色蟒袍,修长清贵,不同于往日在虞鸢面前讨饶卖乖的模样,他不苟言笑时身上总渗透着莫名的威压,显得整个人冷漠而疏离。他沉着脸色大步流星走入殿内,朝上首坐着的玉清河低头拱手,便算是行礼:“见过姑母。”

宴席上,原先叽叽喳喳的讨论消失了大半,席间不少贵女都是冲着南安宫来的,想要搏一搏储君身边的位置,此刻却也莫名敛去声音,不敢再多议论。

玉清河看见他来,满意地笑了,忙招呼他入座:“太子来了,便坐到太子妃身边吧。”

谢微顿了顿,却并未听从,见虞鸢坐在左边,他径直转身到右侧坐下,众人俱是一惊,又碍于他身周的冷冽,一时无人敢言。

玉清河见了,面色不虞,正要说什么,左手处第二桌忽然传来温和的声音:“太子此举,有些不妥了。”

谢瑛捧着酒盏,朝上首处遥遥举杯。

“孤行事,何时轮到皇兄来管教?”谢微听了,一时嗤笑出声,也端起酒杯回敬过去。

许是没料到他如此不留情面,谢瑛面子有些挂不住,但他不曾显露出来,而是面露担忧之色,叹道:“于理,两国相交,送公主和亲以结秦晋之好,自当敬之爱之;于情,这是你的太子妃,皇弟怎能如此冷待。”

他说的头头是道,谢微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如此自然的说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位皇兄和虞鸢多么熟稔,可那是他的阿姐,与谢瑛有什么干系?

谢微这样想着,失了和他应付的心思,他把玩着面前的小酒盏,盘在手上转过一圈后轻佻地开口:“皇兄说的是,来日方长,孤自然会好、好、对、待太子妃。”

“好好对待”四字被他念的极重,虞鸢低下头,抬起宽大的袖袍掩面,看上去很是伤神,实则是在努力忍着笑意。

无他,实在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微,有些新奇,又有些喜欢。

玉清河此时轻咳两声,算是打了个圆场:“好了,为这点小事起了争执,算什么样子。”

谢瑛依言坐下,却还是有些不忍地向虞鸢看去。

还没等虞鸢意识到他的目光,谢微就已经恨得牙痒痒。

好在随着皇后发话,众人开始重新有说有笑起来,一时间其乐融融,侍女们依次列端上时兴的佳肴,可还没等一圈上完,宫门处又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奴婢该死,求夫人恕罪!”粉衣宫女惊慌地跪倒在地,手里的炖盅不知为何掉落下来,里面汤洒了一地,也糊在了沈平芜的衣衫上。

“无事,劳烦你为我指个路,我且去换身衣裳。”沈平芜没有动怒,她声音带着些沙哑,托起身前的小宫女后平淡说道。

“多谢夫人,您随我到这边来!”见她不追究,宫女大喜过望,忙替她指向偏殿的方向。

沈平芜起身向皇后行礼,而后跟着她走去。

玉清河只当宴席中出了个小插曲,并未在意,可虞鸢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总觉得这位平芜夫人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是递给自己的。

她心下怀疑,于是也佯作身体不适,对玉清河说:“母后,儿臣方才觉得有些头晕,想回偏殿歇息片刻。”

“既不舒服,便去歇着吧。”玉清河念着方才谢微的冷脸,没有强求她留下,安慰了几句便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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