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瞻自从梦到白止止掉坑里后,一直寝食难安,揪着心又捱过了两天,终于在这日清早等来了一封信笺。
信封上的字迹行云流水,白瞻打眼一瞧,恍惚间没有认出这是白止止寄来的家书,直到看清“父亲大人安启”这几个字后,他才摒弃对自己儿子书法的认知,一边纳闷“父”字前面被划掉的“岳”字是什么意思,一边喜不可掩地拆出了信纸。
“我已专心修炼,勿挂念。”
我儿还安好,我儿修炼呢,我儿出息了!
默读完这句话,白瞻颇感欣慰,这几天绷紧的心弦终于松开了些,但是接下来越继续往下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往后修炼期间,我会有末渣渣相伴,这个末渣渣品相佳,品性好,什么都好,有末渣渣照顾,我定安然无恙,白白……胖胖?”
再一看落款,上面竟是“白止止谨上,末渣渣代写”!
末渣渣是谁?他何故要把我儿养得白白胖胖?这人难道就是上次拐走止止的赏金猎人?他不会是想把我儿止止……论斤卖给黑市吧?!!
心中涌现不好的预感,白瞻怔寂了许久,额间的皱痕倏地加深了,他慌忙叫来管家,询问信笺的源来。
管家拿来今早儿捡到的送信木鸢,白瞻打量过,发现其上除了经过空间遁迁时留下的颠簸痕迹,没有任何可供辩识的门派印记或是仙郡徽标,但是遁空阵法不可能放任来路不明的木鸢经过,除非是……
帝宗仙门!
念及至此,白瞻倏地想到了什么,短暂迟疑后便灵巧地卸开了木鸢颈部的零件,结果当真在内部发现了醒目的火焰纹路。
炎临帝宗独用的木鸢向来有火系术法加持,非帝宗修士不可驱使,白瞻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断定寄这封信的人与帝宗仙门关系匪浅。
可御仙盟与炎临帝宗联姻一事早已传遍混沌大陆,况且白止止极少离开御仙盟,根本不认识帝宗的人,那这个末渣渣怎会如此大胆,既敢背着帝宗诱拐御仙盟少爷,又不避自己与帝宗的关系,公然用帝宗的木鸢送信,这人就不怕得罪两大仙门,自此无处立命吗?
白瞻想不明白这个末渣渣哪来的找揍的底气,竟敢顶着帝宗的头衔招惹御仙盟,若不是喜好字画的白盟主看在这字迹颇有收藏价值的份上,八成早就一把心火将信笺烧了,哪能耐着性子思量寄信人的意图。
不过既然是帝宗的人拐跑了白止止,白瞻倒是稍稍安了安心。毕竟自白止止离家,黑市都没有传出不利于白氏的消息,这个叫末渣渣的人或许也不敢轻举妄动,又或是这人看中的并不是财。
无论这个末渣渣想要什么,既然帝宗脱不了干系,白瞻自诩就能顺藤摸瓜揪出这个人。
思量片刻,白瞻将信笺仔细收好,把信封递给管家,语气平静地吩咐道:“选块上好的玉碑,让人把这上面的‘启’字誊刻在上面,过两日,我亲自送去帝宗。”
管家听得这话难免一愣,有些吃惊地反问一句:“老爷这是要去……拜访炎临尊主?”
自从帝宗提出与御仙盟联姻,白瞻心里有气,之前连炎临神尊的寿宴都推辞了,如今却主动登门拜访,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尸婆祸乱的事非同小可,理应与炎临尊主商议。”
换句话说,本盟主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不计前嫌,并不是为了儿子入赘的事讨好炎临氏,再说了,本盟主主要是想去瞧瞧,这炎临老头到底认不认得自家门派“歹徒”的字!
然而两日后,当兴师问罪的白盟主离开帝宗仙门,却在看向手里新添的一幅由炽焱神君亲笔书写的字画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阿嚏!”
时间转眼过了一月,盛夏天气潮湿闷热,白止止常年待在大雪纷飞的白域,暂时适应不了溽暑,这几日有点中暑发热,伤脚立地时也针扎般隐隐作痛,但仍固执地跟随炎临微末打扫教习大殿。
炎临微末拗不过他,像往常一样让他坐在一组桌凳前,只允他擦拭桌面,等他擦完,再将他扶到另一组桌凳。
自从他们火烧大殿被罚后,白止止扭伤了脚,无奈休养了一段时日,所以上半个月都是蓝逗与陶鉴风打扫大殿,下半个月则是他与末渣渣打扫。
大殿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夕阳西下后,空寂的氛围似乎最能勾起掩藏的愁绪。
今日是最后一次清扫大殿。白止止每次都擦得格外仔细,可今日却心不在焉,放空的目光不知在看什么,俨然揣着沉重的心事。
炎临微末在外提水回来的时候察觉到白止止神情有异,但他没有出声问询,只是愣了愣神,接着仅垂眸浅思须臾便猜透了白止止郁闷的原由。
而白止止转眸的一瞬,似是没想到一眼便望进炎临微末眼瞳中,惹得他当即心虚低头,假装忙碌地擦着桌面,露出偷懒时被抓现行的窘态。
“擦好了……”白止止生怕被炎临微末问及什么,忙率先开口,将话题引到打扫大殿上面,紧张地重复道,“我擦好了……擦干净了……”
白止止嗫嚅说着,拿着抹布往旁边蹦哒了两步。
一旁的炎临微末见状,用干净的帕巾擦了擦手,随即二话不说,直接抢先一步走过去抱起白止止,将其放在了就近的石桌上,然后俩手臂撑在桌沿上,仗着体格优势把白止止圈在怀里。
与面前人对视片刻,白止止下意识想要从桌上滑下来,却不想,他方才有动作,炎临微末不知是故意不让他下来还是怕他摔着,竟又将他往里侧抱了抱。
白止止一看自己避不开,怯慌慌地盯着炎临微末,忍不住道:“我还没擦完全部……”
“不急,我们歇一会儿再打扫。”白止止话说一半,炎临微末突然漫不经心地打断他,接着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糖,小心翼翼地剥开了糖纸。
被炎临微末投喂了一个月,如今的白止止在炎临微末向他表露好意的时候,早已褪去了眼角眉梢的羞赧,只留下喜出望外的神色,笑得眼里都有光。
炎临微末颇温柔地看着他,等他甜滋滋地吃完糖,眉间的愁绪终于消减些后,炎临微末才闲聊似的开口:“前几天的测试,我听说今日公布成绩,刚刚我去后山打水时,看到有不少人往公告栏的方向去,应是去查看测试成绩吧。”
听到炎临微末提及测试的事,白止止神情一变,莫名低下了头。他清楚炎临微末所说的测试是指什么,毕竟这一月期间,一众修士不是在幻境砍树就是在演武场跑圈,要么就是练习驾驭基础的符咒,而他虽腿脚不便,却仍耐心观摩,私下勤奋描摹符篆,更没有错过月末的符篆测试。
只不过测试的结果有点不尽人意,以至于白止止一想起自己的成绩,整个人便愁云惨淡,郁郁寡欢。
沉默良久,白止止轻轻短叹一声,提不起兴致地说:“嗯,中午在好饭堂,我听……听大家都在谈论上次的测试,今日确实公布测试成绩,上午的时候就已经公布了。”
炎临微末倒是绕有兴致,借追问的机会倾身,更愈贴近白止止:“那止止可知自己这次的成绩?考得怎么样?”
“考得……”白止止不知炎临微末是明知故问,他低着眼眸,踟蹰许久才难为情地说,“不太好……蓝逗表哥说,我第一,他第二,但是需要……把成绩单倒过来看……”
说白了,御仙盟白盟主举荐的这个黑止止第一次月考,就让对他寄予厚望的仙师们大失所望。
虽然白止止对符篆的熟悉程度可圈可点,但是丝毫不会运炁驾驭,即使有灵脉,却与天生无灵脉的蓝逗并无差别,而这位蓝少城主之所以成绩略胜一筹,也仅是凭借佩戴的传家宝,勉强可以驾驭水系符篆罢了。
因为此事,炎临微末已经听离烬絮叨了一上午,即使没有看过一众修士的测试成绩,他当然也清楚白止止考得如何,只不过一想起白止止在测试前一晚还在挑灯温习,他不禁有些心疼,总觉得这种咒法测试对灵脉不易波动的白止止不公平,否则成绩一出,倒显得他家止止愚笨似的。
于是炎临少主三思后,又让离烬改了一版成绩单,把“末渣渣”的名字也加了上去。
初听到炽焱神君的这番提议,离烬呆愣了半天,不明所以地问:“神君……何意啊?”
炎临微末颇好脾气地笑笑,忽悠说:“我是觉得这帮新生太过散漫,日后难免骄傲自满,如今我已经以修士的身份与他们一起修炼,若是离烬上仙把我的成绩也加上,肯定能给他们些许压力,到时候压力变动力,定然有助于他们修炼。”
“有道理……”离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这几日天也热了,那我就把‘末渣渣’的大名放在第一位,压一压这些人的燥气。”
炎临微末摆摆手,谦虚道:“第一就算了,太过显眼了也不好,若是哪一天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该说我仗着修为欺负人了。”
离烬扫了眼成绩单,以商量的语气道:“那就……放在陶鉴风和琨灵后面,排名前三。”
“不好,还是显眼。”
瞧炽焱神君仍然不满意排名,离烬随后又指了几个位置,可眼见着自己的想法接连都被拒绝,离烬不禁诧异地问:“那神君觉得该放哪儿?”
“放在……”炎临微末指了指成绩单某处,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放在这个黑止止后面挺不错的。”
离烬一愣,讶然问:“放最后?不好吧,不是说要给他们压力吗?”
炎临微末不以为然:“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压力,就把‘末渣渣’三个字放‘黑止止’后面就行,我看这俩名字靠着挺好。”
离烬一副吃了死耗子的表情,颇为不解地问:“怎么个好法?”
炎临微末掩住温柔的目色,看着成绩单上的那一名字,微微笑道:“般配。”
离烬:“……”
这不瞎整嘛?!
白止止还不知道今天上午公布的成绩单已经被换过了,虽说从小到大都没在修炼一事上开窍,但他好歹努力过,第一次月考就排名倒数第一,他心里还是在意的。
炎临微末知他为成绩一事发愁,于是揣着心思,装傻充愣地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呢,要不一会儿打扫结束,止止陪我绕路去瞧一瞧,可好?”
听炎临微末这样一说,白止止忽然想起今日并未从他人口中听说过“末渣渣”的成绩,不过在白止止想来,炽焱神君再怎么掩藏实力,那成绩肯定也不会差,况且还有他这个铁定的倒数第一在后面坐镇,现如今众人不谈论“末渣渣”成绩,或许只是因为大家感兴趣的只有第一和倒数第一而已。
然而等跟着炎临微末来到公告栏前,白止止看着“黑止止”后面的“末渣渣”三个大字,顿时瞪起眼睛,陷入了自我怀疑。
“怎么会……”
我怎么会比炽焱神君考得还好?!可是他们都说我才是倒数第一啊!
炎临微末觑过白止止吃惊的表情,一边哥俩好似的搂着白少爷的肩膀,一边佯装沮丧地叹了口气:“哎,看来还是眼见为实,传言大多不可信。”
看了眼痴呆相的白少爷,炎临微末藏起嘴角的笑意,继续搪塞道,“我就说嘛,想当年我符箓测试就不及格,如今怎么可能一骑绝尘,别看我如今被奉为神君,但我也只是擅于火系术法,对于驾驭五花八门的符篆,我八成还不如止止,这么一看,止止考得挺不错的。”
见识少的白少爷没想到堂堂神君竟然偏科,他张着口呆讷了许久,直到学苑里的路灯亮起后,眼前一亮的白止止才放下积攒的愁闷情绪,落落大方地安慰身边人:“术业有专攻,我觉得你挺厉害的。”
听到这句夸赞,炎临少主又开始不正经地胡侃问:“哪方面厉害?”
白止止听不出话里的深意,思量片刻,甚是认真地回复一句:“烧锅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