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姑曾说,忍冬是她最笨的徒弟。
她坐在浴桶中深吸一口气便沉了下去,只为见到她的姐姐。
溺水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这是忍冬唯一能做的,只有痛苦能够减轻她的罪恶,她渐渐呼吸不上来,突然大吐了一口气,在一个漆黑的洞穴中醒了过来。
她刚睁眼,苦草就打她的脑袋,打得忍冬嗷嗷叫唤。
妹妹行事荒唐,苦草大骂,【你做什么! 】
只有濒死才可以见到姐姐,忍冬没有别的办法,她捂着额头,看向那凶巴巴的女孩,她的性子跟自己一点也不像,忍冬委屈的说道,【我想见你。】
洞穴漆黑幽深,只有苦草举着一盏蜡烛,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对面而立,苦草却说道,【我不想见你,你赶紧走!】
忍冬从小是个爱哭鬼,长大了也不例外,她知道姐姐一定恨自己,就站在原地哭起来,跟小时候被抢了风筝的她没有区别。
苦草走了两步,转头听见忍冬在哭,只好哄她,她抹去她的眼泪,无奈的问道,【你哭什么,你当这很好玩吗?】
忍冬看她,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冷冰冰的,她好熟悉,又好陌生。
【对不起。】
忍冬的眼泪掉个没完,苦草抹了一把还有一把,她手上烛火的光暖暖的,她柔声说道,【为什么说对不起,我从不怪你。】
【我们本可以——】
忍冬的话被打断,那漆黑幽深的洞穴里,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她们一齐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苦草说道,【快去吧,我们不该见面的。】
忍冬着急得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她想说什么呢,时间太短了,什么都不够她说的,苦草拉着她,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她知道这件事若不能处理好,会成为妹妹心中永远的刺,她一生的负担,便在光口处停下了,她说,【我们还会一起玩的,我们会做生生世世的姐妹。】
忍冬握紧姐姐的手腕,着急的说,【你保证!】
【我保证。】
忍冬从那光口出来后,已有十余天了,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公主,如今安心做回她的千金大小姐,就像父母和姐姐希望的那样。小伙伴们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那晚月色极好,她外出逛街,在路边喝花生芝麻糊,街上还有没散去的热闹。
昨天是中秋节,今天便是小圆的生日。
忍冬抬头看月亮,那晚月似银盘。微风拂过,忍冬为伙伴缺席感到失落,只好将祝福寄于轻风,祝小圆和她出生时的月亮一样,祝小圆和她的名字一样——一生圆满。
忍冬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花生芝麻糊,伤春悲秋之际,邻座坐下来两个赶路人,点了两碗甜汤就迫不及待的聊上了。
【哎!你听说了吗!前面那个小左庄又死人了!】
人生老病死是寻常事,二人神秘兮兮的说起此事,让人一听就察觉有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事。
忍冬竖起耳朵听,又见老板端过去两碗甜汤,兴致勃勃的加入他们的话题,【又是那个冥府少女害死的吧!】
忍冬这几个月来都在楚木山奔走,那里人烟稀少,她定是漏了什么新鲜事,便伸长脖子问道,【什么冥府少女?】
那两个行路人见有人问起,迫不及待端着甜汤过来和忍冬拼桌,在那发着银光的月光之下,说起这个可怕的冥府少女的故事。
原来这几个月来,江南地区各义庄报送官府的死者人数大增,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官府起先怀疑有什么不法之徒杀人取乐,可经过一番调查,这些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朝生夕死,没有灾祸意外,也没有病痛折磨,他们都死在了梦中,面容宁静,长眠睡梦中,并无苦痛。官府查不出什么来,可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坊间谣言四起,说是地府阴差来索命,明天到了谁家都不一定,因此人心惶惶,各家生怕轮到自己。
这本是坊间传言,如何可信?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越传越邪乎,官府屡禁不止,实在头疼。不料过不多久,这谣言便让人坐实了。
淮南深山中的一个地沟村,本就贫困,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大人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地干活。这地沟村十年来,只有一户人家七个月前生了个女娃娃,那女娃娃生得粉雕玉砌,是全村人的掌上明珠。
地沟村与世隔绝,人心淳朴。那年没雨,干旱得要把庄稼人都饿死的地步,地里的田都裂开了,全村上下唉声叹气,生怕活不过今年就要饿死了。说来也怪,出事那天下了场大雨,全村人半夜起来抢种,披着蓑衣扛着农具,冒着雨去播种了。
那户人家将女儿喂饱,只留一条大黄狗看护女儿,便跟着全村人一起外出种地干活。
到了后半夜,全村人都铆足了劲在地里播种,只有一个姓张的酒鬼,因喝醉了酒,实在干不下去,偷懒先回家了。他回了村,在那大雨中,见那女娃家门口,站着一个穿戴红披风的少女,那披风盖帽遮住她的脸,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少女森冷若冰霜,张酒鬼乍一看吓了一跳,又见那家大黄狗并不怕她,便没让心里去,晕晕乎乎回去睡觉了。
天亮之后,全村回到家中,疲惫得都快躺下了,只听女娃人家哀嚎不止,便都冲出来询问。那二十户人家本来不分你我,小家汇成大家,往女娃家里一看,只见村中唯一一个女娃娃,已在睡梦中死去。
女娃儿睡在温暖的襁褓之中,蹬掉的手和腿也被包裹严实,父母回来时,脸上还是粉嫩的带着笑。那女娃儿体面的来,体面的走。
全村自然哭天抢地,那姓张的酒鬼事后才回想起来那个出现在门口的阴冷少女,若不是她,还有谁会给那死去的女娃娃穿好衣服,裹好被褥呢?
有人说,是那少女为了索女娃娃的命才给地沟村的庄稼下雨,也有人说是为了赎罪才给地沟村的庄稼下雨。各路说法各执己见,众口如一的是,那少女连七个月的婴孩都不放过,冷血无情,残酷不仁。
之后,各地仍旧人命四起,越来越多的人看到索命的红衣少女,村中老人称,她手上拿的是判官的勾魂笔,千真万确是按着生死簿来索命的。
再后来,坊间称她为冥府少女,冥府少女手握判笔,铁面无私,冷血无情,所到之处必有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