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澜眉梢微颤，看向可怜巴巴趴在桌边的春花，“诅灵，是受诅气缠绕的生灵，是罪恶的象征，也是最无地位和尊严可言的生灵。”

春花一声冷笑，“呵，我这命啊。”

“诅灵的形成大致有两种情况，最主要的一种是被打入炼狱的罪灵，在历经炼狱罚渡之后会带有诅气，成为诅灵，另一种是被诅咒的生灵，因为身上背负有太多的诅咒和怨气而成为诅灵。”

凌澜继续细讲道：“当然，并不是被诅咒了就一定会成为诅灵。首先，生灵背负的诅咒要足够恶劣和强大才能形成诅气，满足被猎捕的条件；其次，被诅咒的生灵在被猎捕之后，我们一般将其暂时称之为‘怨灵’。我们会对怨灵所犯下的罪行进行调查和审定，判定其罪责是否足以打入炼狱历经罚渡，只有罪责确定足以进入炼狱的怨灵才算得上是诅灵，没有进入炼狱的怨灵只能算是罪灵，甚至有一些怨灵是被恶意诅咒的，这些无辜的怨灵会被洗去诅咒和诅气，重回普通生灵身份。你，严格意义上讲，目前暂属于第二种情况，即属于怨灵。”

春花心下忽得闪过一些希冀，眼眸中闪着光点，眨巴着眼睛看向凌澜，“也就是说，如果您们调查了我的生平，觉得我没有罪的话，我就不是任人宰割的诅灵了，就不用去炼狱了，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凌澜点点头，“首先，诅灵不是任人宰割的，即便是对待诅灵，极界也是有一大堆制度规定的。我们虽掌管生灵死亡之路，却也不能随意对待诅灵，否则，我们也会受到惩罚。其次，诅灵根据诅气的强弱，从高至低化为三个等级，一级诅灵受到诅气最重，是炼狱中犯下重罪的生灵化成，二级诅灵受到诅气相对较轻，是炼狱中普通罪灵化成，三级诅灵大都是怨灵，尚未进入炼狱，罪责还需待定的生灵，等到他们确定罪责之后，再划归为一级或二级诅灵受相应罚渡。”

春花脑瓜一转，“不对呀。鬼舀大人刚才说我是一级诅灵来着，可按照您的说法，我应该属于三级诅灵怨灵才对。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这并不矛盾。你身上所承载的诅气浓厚，足以达到一级诅灵程度。如果那些附加在你身上的诅咒都成真，你的确有犯下过那些诅咒中所说的不可饶恕的罪过，你这个怨灵最终就会被判定为一级诅灵，会入炼狱，甚至万劫不复。”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干！”

春花在小板凳上坐得笔直，双手合十，目光炯炯，言语铮铮，向凌澜发誓，以证清白，以图活命。

凌澜只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些事我们会查清楚的。”

春花没有缠着凌澜再说此事，她知道调查她的一切是凌澜的职责，况且自己本就没有犯罪，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祈祷凌澜能是一个公平公正的执法者，能在历经一番调查之后还她清白，给她在这个世界里留条活路。

重新看到一丝希望的春花心下稍稍安定了些。她偷偷舒了一口气，双手捧起杯子，再好好品尝一下电视里才能见到的新鲜玩意儿。

味虽苦，却含香。

书殿里短暂安静的氛围止不住春花蓬勃的好奇心。

“诅灵为什么要分等级呢？”

“为了决定他们该如何轮回以及以何种方式新生。”

“新生？”春花手中的杯子不禁抖了一抖，“您的意思是，死去的生灵还能重生吗？”

“无尽轮法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能使有限的极界生灵经过重重轮回后长期的延续下去。这是由极界生灵的生存情状决定的。”

凌澜沉叹一口气，眉头微蹙，接着道：“事实上，来到极界时，每一种生灵数量都极其稀少，有的物种在进入极界时是一个群体，有的物种可能就只有一两只。他们有的是以健康的身体和灵魂状态进入这里的，有的却已是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情况。这就导致了极界的生灵物种无法像人类空间的生物那样，仅仅依靠男女关系繁衍和发展，只能另辟蹊径，在依靠正常繁衍的基础之上，让数量濒危的生灵们同时能实现永续生存，以此保证物种不会在极界灭绝，不会重蹈人类空间的覆辙。创世先辈们结合极界的特殊构造和运行环境，历经无数次的探索和试验后，在极界建立了无尽轮法，使极界的生灵们可以在炼狱中偿还前世罪孽，洗涤灵魂之后，以婴儿的形态重获新生，延续物种生命。”

“何必如此麻烦呢，直接让生灵永生不就可以了吗？”

凌澜肃穆而言：“罪恶需要得到应有的惩罚，世界才能平稳的运行下去。死亡无疑是对罪恶的最大惩罚，它虽然残酷，但却是保障极界存续必须的存在。如果所有生灵都能永生，失去了惩罚和死亡的约束，那么罪恶就会变得肆无忌惮，良善就会被打压消磨，欲望就会成为世界的主宰，公平也将荡然无存，极界将陷入无尽的争斗，更无法存续和发展，必定会走向覆灭。”

春花仰望着凌澜，不知不觉加入到生与死的讨论之中。

“可是，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死亡啊，他们只是被洗去了前世的记忆吧。这样的惩罚能有震慑力吗？”

凌澜连连喝了两口咖啡。架子上的青花壶咕嘟嘟冒着热气往杯子上空飞来，又替他满了一杯。

春花眼前的书页快速翻动，打开“法则篇”。

“在我们这个世界，灵魂和记忆是有区别的。记忆只是灵魂的一部分。我们的惩罚是洗涤前世灵魂，而不仅仅是洗去前世记忆。灵魂对极界生灵而言是极其重要的存在，如果一个生灵失去了灵魂，那么它将同时失去记忆、能力、法气、法术，甚至生命。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失去灵魂就等于失去了身体和精神上的一切。生灵在进入轮回之后，身体和精神上都会得到重生，前世的一切都与它无关，那是一条崭新的生命。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任何生灵都不可能获取前一世的任何信息，包括他们的至亲朋友。”

“原来灵魂是真的存在的。”春花恍然。

凌澜细细解释，“在极界，灵魂绝大部分时间是以模糊的云团形态与生灵身体融合在一起的，但会在生灵身体失去机能后一段短暂的时间里，以晶粒的形式单独存在于世界之中。灵魂由特殊的粒子构成，会形成每个生灵特有的一种气息，这些气息能驱动和控制生灵体内的能量，并使其形成法气和法术。”

春花点点头，继而道：“您刚才说，您们主要掌管死亡之路。生灵既然有新生，那么掌管新生的是谁呢？”

凌澜喝一口咖啡润润喉，却有些烫口，“掌管新生的地方被称作明光之巅，坐落于明善大陆之上。”

春花听着“明光大陆”和“暗恶大陆”好像是相互对应的名字，随即问道：“明善大陆与暗恶大陆是什么关系？”

凌澜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春花眼前的古书哗啦啦往前快速翻动，来到第一章“创空篇”。凌澜一边讲，书册一边自行往后翻动。

“木系空间因掌管生灵生死轮回，故而总体上划分为两片大陆，即明善大陆和暗恶大陆。两片大陆各有一个核心的管理机构，即明光之巅和暗夜之渊。明光之巅主管极界生灵新生之路，在其中办公的生灵们被称为白御魂师，而暗夜之渊，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主管极界生灵死亡之路，在这里办公的生灵们被称为黑御魂师。”

春花听罢，凭添一丝失落，不禁叹道：“唉，为何我入了这暗夜呢？听起来，那明光之巅才是我现在需要去的地方。”

“是吗？”

凌澜语气渐冷，听得春花心下一颤，连忙解释：“大人，您别误会，我不是说这里不好。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凌澜没有责备她，只道：“生死本为一轮回，相互牵连不可分。生门未必偿所愿，死门未必尽绝路。只可惜，世灵妄贪得之欢，不知舍处能逢生。你如今命悬于此，渴求明光生路，不过是寻常诉求罢了，何须抱歉。”

“大人英明。”春花小心作揖，感激笑道。

“不必恭维。你纵然对我再好，我也无法让你去明光之巅。”凌澜眸子冰冷，“一来，是因为你的事情我还没有调查清楚，不能放你离开，二来，是因为自两百多年前开始，明善大陆与暗恶大陆之间设下一道不可逾越的结界，名为荣光之界，除非你进炼狱、入轮回，重生于明善大陆，或在极界的御魂学院里被判定为白御灵分院的学员，否则，你不可能从暗恶大陆到达明善大陆。”

“哎——”春花一声叹息，心中不由感慨，命运终究无法逃脱，该经历的还是要经历一番。正绝望间，忽又从凌澜的话中寻了些希望，赶忙追问道：“您刚才说这荣光之界是两百多年前才有的，也就是说它是后来才加的，并不是木系空间一直就有的，对吧？”

凌澜点点头，却未等春花接着问，直接帮她答道：“荣光之界的设立牵连太多，且其力量强大，不是说破就能破的，否则，也不会伫立到现在了。”

“那您还说，极界的御魂学院……”

“极界学院是极界想要修习法术的生灵们学习的地方，总体归水系空间主管。极界学院下设的木系御魂学院分为两个分院，如果你能被划分到白御魂分院，或许从学院毕业后，可以进入明善大陆工作。不过，这个希望很渺茫，因为白御魂师以对抗诅灵为主要使命，他们是不会允许一个诅灵或者曾经有诅灵身份的生灵加入的。”

“哦。”被凌澜泼了一头冷水，春花撅着小嘴气嘟嘟的趴在桌沿上，一时没了话语。

凌澜也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将那杯咖啡一点点喝完。

吧嗒。

桌角的球形冰晶机关响了一下。

凌澜看看冰晶外双环上的刻度，又往窗外看去，不知不觉，已是夜幕沉沉，向春花交代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去吧。”

春花听话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学着子妭行礼的模样同凌澜行礼道别，便往书殿门口走。

可走了没两步，她又折了回来，站在桌前弱弱问道：“大人，您那本书能不能借我读读？”

凌澜犹豫片刻，随后合上书本，修长的手掌覆在黑色硬质封皮上，书面上的银色纹路闪动了两下，而后快速熄灭。

凌澜将书递给春花，严声叮嘱，“后天务必还来，且书不可带离宫殿。”

春花双手接过古书，毕恭毕敬道：“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