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应萧这个外人跟前被林慧允下了面子，林兴腾又给掀了里子，四人的脸色变来变去，好不精彩，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直到一阵小孩声进来，场面有所缓和，四人的脸色这才好转些，露出的轻松和慈爱并不作假。

冷不丁见到先前的大坏蛋，三个小孩毫无顾忌的冲撞猛地停下来，瞪大眼睛，一下子冲到了自家爷爷怀里，似乎这样就能找回对抗的勇气。

应萧眼神冷淡，正要离开，然而不经意瞥到他们手里的东西，下意识朝林慧允看去。

如果没记错，那都是先前在林慧允房间里看到的物品。

作为林家的小主人，林慧允房里的随意一件摆件，都是不菲的价值，小孩手里当玩具拿着的，她自然不会在意，只是不问自取，和经人允许，这是两个概念。

但显然，刚才还自诩长辈的人不懂这个道理，佯装责备几句，试探林慧允的底线。

“没关系。”

林慧允瞧也不瞧那些东西一眼，“不过是些玩意儿罢了。既然弟弟和妹妹们喜欢，那就送给他们。”

那四人仍是笑，似乎对她这话满意。

林兴腾皱眉，应萧看她一眼，无声无息地准备离开。

“爷爷，我还要花园里的花花，好多花花。”

“你把这个飞机给我，这是我的。”

霸道的声音交替响起。

林慧允视若无睹，冷眼瞧着，她注意到应萧终于要离开，扯了扯唇线，然而余光瞟到一个熟悉的物件，她的眼神瞬间冷凝下来。

“给我。”

她急步过去，声音从未有过的厉冷意。

应萧停下。

小男孩的力气也不算小，尤其是他不怎么害怕眼前这个说话温温柔柔的姐姐，甚至十分没礼貌：“爷爷说了，二爷爷的东西将来都会是我们的，你算什么东西！”

这话一出，厅内骤然一静。

那双黑色眸子又深又沉，他逡了一眼其余人，大步朝她过去。

林慧允对这话反应不大，压下沉怒，“我再说一遍，把模型给我。”

小男孩被吓到，底气不足地嚷嚷，“它在手里，现在是我的了。”立刻缩进了自己爷爷怀里，对林慧允做了一个鬼脸，笑得得意，但下一秒就被人一把拽住胳膊。

“慧允，不过就是一个模型——”

原来孙子是随了长辈的无礼蛮横，那人觉得林慧允没教养，同小孩斤斤计较，摆上长辈的谱，要教训她，然而林慧允突然的拎起小孙子的动作，把他吓住。

林慧允感冒没好，还在低烧，气虚手软，站在这儿跟这群人废话都是勉强，却在看见父亲送她的那架飞机模型被人弄脏的时候，迸发出无边的怒气和力量。

手背一股刺痛，她没在意，试图擒制住他胡乱挥动的反击。

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拎住这小男孩的领子，瞬间压制，他看见应萧，嘴一张一闭，嚎啕大哭，脾气上来发作，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下一砸，碎裂声砸在人心上。

林慧允松了手。

应萧凝眉：“闭嘴。”

那小孩被吓得抽噎，应萧的手一松，站在林慧允身后。

这个模型应萧记得，他房间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以前被他随手扔在展柜底层角落，后来他知道了那是林向禹送他的礼物，一个给了他，另一个在林慧允手上。

应萧的胸口有些闷。

他屈膝蹲在林慧允的身边，飞机模型的结构精巧，机身流畅漂亮，真的很好看，不然也不会被人一眼瞧上，只是现在零件散开，被人毁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林兴腾再没留丝毫情面。

林兴腾真的发怒，他们什么话都不敢说，再多的心思和不忿收起来，让人请着赶出去。

手背上白皙的皮肤的抓痕十分刺眼，破了皮，在渗血。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应萧攥住林慧允手腕，强迫中断她试图重新拼凑好模型的动作，“这里交给我。”

眼泪掉下来，砸在应萧的手背，烫得人的手几乎颤抖。

应萧抿紧唇，放低了语气：“你不要担心”

“你可以离开吗？”

林慧允忽然对他说。

应萧抬头。

林慧允同他对视，“你不该待在这儿。”

应萧继续捡那些碎片，收拢到一起，自顾自对她说：“这个应该能修复好，你的手需要快点让医生消毒处理，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

冰凉的零件碎片硌得人生疼，林慧允松开手，于是她先前还小心翼翼爱护的东西转而被无情抛在地上。

林慧允去夺应萧手里的，两股悬殊的力量拉扯，林慧允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抓痕，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从应萧的手里夺过了那架模型。

猛地砸在地面上，彻底碎裂，寂静无声。

空气静得仿佛时间的流淌都慢下来，应萧的心忽而就平静了下来，他偏头良久地注视她。

可是视野中的林慧允有些模糊，应萧看不清。

他走过去，弯腰屈膝，慢慢的，一点儿点儿地捡起来。

林慧允说：“这些东西捡起来，又能怎样，已经坏了，没用了。”

应萧没有说话。

他看起来比林慧允在乎这些东西。

“那你哭什么？”

他说。

应萧递出纸巾。

林慧允偏开脸，泪水涟涟，眼底有难堪。

外面的医生匆匆赶来，见到里面的两人站一块儿，一时犹豫没进去，林慧允看到，错身离开，应萧拉住她的手。

很快松开：“你的感冒是因为什么？”

林慧允停下来，“淋了一场雨而已。”

“在哪儿？”

应萧紧跟着追问，双目攥着她的。

林慧允抽出自己的手，“我外婆的脚扭伤了，前两天我回去看她，不小心中招开始发烧一直没好。不然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

平静地陈诉这个理由，像是演练了千万遍。

到最后，她的语气都带上点嘲弄。

应萧低头，或许是习惯了，再听到林慧允的这番话他竟也不觉得难过，想逃离的狼狈，应萧平静地看着林慧允，还是忍不住问那个问题：“既然这样，那晚你为什么要接我的电话？”

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

为什么。

林慧允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哪怕口中的话无比伤人：“电话对面的人喝得烂醉，在那种情况下，我想至少自己该是有同理心的吧，何况，应萧，我们”

“够了。”应萧打断她的话。

林慧蕴侧首，说道：“我说过的，我只能做到这样。”

早在一开始林慧允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想让任何长辈知晓两人的关系，她也曾告诉应萧，自己做不到他希望中想象的那样。

他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自己足够喜欢林慧允就够了。

但他好像做不到。

摇尾乞怜的狗也需要骨头，可是他看不到一点希望。

应萧不明白，如果林慧允真的不喜欢他，那二人生日宴的那晚，她为什么要答应自己？

如果他能一直讨厌林慧允就好了。

应萧挫败地笑了。

这张俊美的脸和他的气息一样，笑起来像阳光，也是如今的应萧经日弥漫着驱不散的晦暗，他看着林慧允，点点头，“我明白了。”

应萧没有回头，没有去看林慧允的反应，他一出来，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盯着里面的人犹豫着不太敢进去，纷纷凑到应萧身边，这人的脸色也不太好，但没里面的那位瞧起来难看。

“她的手受伤了，抓痕有些深，进去为她的时候小心些。”

应萧的脸色平静，所有情绪尽数压在心里，光是从这话，什么都瞧不出来。

应萧暗示他们进去，被他的目光一扫，医生往里面去，听到后面的声音又提醒了一句，“如果拿她没办法，就去找林老。”

就算是亲爷爷也拿这位大小姐没办法。

医生心里暗暗吐槽，回头，只有渐远的高大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