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撑着头,实在惆怅,薛照颜太不争气,才来章府几天,便想着害人那一套,如此经不住事,怎么配当章夫人?
“夫人,千寻求见。” 一侍婢上前道。
“让他进来。” 薛氏冷声道。
千寻垂头,快步上前,道:“夫人,赵云在地牢叫嚣,诅咒不断,公子吩咐不许动他,可已经惹出动静,怕引来麻烦,夫人看怎么处理?”
薛氏眼里浮起厌恶:“还留着他做什么?把他处理了。”
千寻忠心耿耿,应声出去。
过了几日,颜春想来想去,打算去找俞沉眠,将赵毅的事说清楚。
这层窗户纸只能由她去捅破了。
颜春来到书锦斋,才走进去,便碰着俞沉眠要出门。
若再晚来半步,恐怕要错过了。
“颜春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俞沉眠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人。
颜春笑道:“俞公子,那日在桥廊,我原是有话要说,却被人打断了,今日想找你说个清楚。”
颜春面色和缓,嘴角带笑,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俞沉眠心定下来,将她请进了屋。
“颜春姑娘,喝茶。” 俞沉眠将水杯递过去。
颜春朝她点头,接过水杯。
环视周围,地方虽小,但布置得温馨简单,颜春轻抿茶水,嘴角依旧挂着笑,道:“俞公子,近来章公子多有忧虑,觉得你疏远了他。”
原来她是为了章复池而来。
俞沉眠沉吟道:“我何曾亲近过他?我与他只是同窗,疏远就更谈不上了。”
俞沉眠神色自然,就像谈起生活中无关紧要的人。
“你觉得他喜欢我?” 颜春定定地看向她。
这是个问句,俞沉眠下意识看过去,“他不喜欢你吗?”
颜春看了她几秒,两人目光触到一起。
俞沉眠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心中有过几种想法,若章复池不喜欢她,为何一直守着她,为何那么看重她,以命相护。
颜春摇头,道:“他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
俞沉眠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的神情那么认真,就像平常聊天一般,在陈述事实。
俞沉眠一时不知问什么,太多太多疑问,章复池为什么如此保护她?为什么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着她?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都没透露半个字?
颜春叹息道:“你还记得赵云吧?”
俞沉眠自然记得。
“他的二叔赵毅,与我两情相悦。”颜春一字一句道。
俞沉眠眼睛骤然放大,不可置信般道:“章复池保护你,是因为赵毅?”
颜春点头,有几分感伤,道:“是,赵毅为了救章复池而死,临死前让章复池保护我,可这也成了他放不下的心坎。”
赵毅是为了救他而死。
俞沉眠脑海里涌过无数画面,章复池屡屡保护颜春,是因为一个承诺。
他竟然只是因为赵毅,在大家眼里,他痴迷风尘女子、放纵恣肆,他全然不在意。
有谁了解他?甚至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俞沉眠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俞沉眠的反应不在意料之中。
“我以为你会开心。” 颜春轻柔道。
俞沉眠皱眉,颜春知道了什么?她似乎看透了一切。
俞沉眠的心有些慌。
“我为什么会开心?” 俞沉眠隐藏自己的心思,装作不懂的模样。
颜春笑了,道:“俞姑娘,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俞沉眠瞳孔倏地一缩,一动不动看着她,“你知道了?”
颜春知道她说的是有关她的身份一事。
见她紧张,颜春努力保持平和,道:“我并无恶意,我知道你也喜欢他,我今日来只是想解除你们之间的误会。”
俞沉眠嘴唇动了动,嗓子仿佛被哽住了,道:“那他……他也知道了?”
颜春点头,安慰她道:“你别激动,他……”
俞沉眠打断颜春,反驳她适才的话,道:“谁说我喜欢他?你也没必要与我说这些,我与他只是同门。”
“你骗得了我,骗不了自己的心,我与你说清楚,只是不想你们因为我错过彼此,你也好好想想,话都说完,我也该走了。”
颜春起身,准备离去。
“还有一件事,章公子喜欢你,在意你,你的话他也许会听,赵毅的事,帮我劝劝他,谢谢。”
颜春郑重道。
俞沉眠耳边嗡嗡作响,章复池喜欢她吗?她要如何面对章复池,他们竟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哀叹口气,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俞沉眠晃晃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行动都迟钝了,坐在椅上慢慢消化这一切。
颜春才一开门,出乎意料的,见到了一个人,她惊道:“罗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
俞沉眠眼皮一跳,完蛋了,断然起身过去。
罗月别肝肠寸断般钉在了门前,洁白的脸上挂着两滴泪珠,悠悠看着走到面前的俞沉眠。
这瘦弱的身躯,面容昳丽,肤色白皙,只是刚毅的气质让她看去不那么像女子。
可她真是女子!
罗月别艰难地开口,“你是女子?”
俞沉眠动了动唇瓣,想安慰她几句,可事实如此,她再多说还能挽回什么?
罗月别哭出了声,哽咽道:“原来那日戏台下你说的是真的,我喜欢你,信任你,你却骗了我!”
俞沉眠来不及细想她口中戏台所说,上前一步劝她,“罗姑娘,对不起,伤害你并不是我的本意,我……”
“不是本意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像看笑话一样旁观,如果今天我没来,你是不是会一直瞒着我?”
罗月别第一次失态,满眼泪光,整个脑子充斥着她是女子的事实。
“并不是,我只是不忍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说的。” 俞沉眠眼里满是诚挚,希望她能原谅自己。
罗月别止不住泪,看着她摇头,喊道:“我宁愿从没见过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跑开了。
俞沉眠心下一慌,赶忙追出去。
追到门口,街上松松散散的人影,却不见罗月别。
俞沉眠四下张望,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走。
“俞姑娘,让她静静吧。” 颜春跟着出来。
俞沉眠沉默片刻,才道:“确实是我的错,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和她过多接触。”
语气极近自责懊悔。
“人本就预料不到后来的事,罗姑娘与你相遇是缘分,下次见面再好好解释,罗姑娘是明事理的人。” 颜春安慰道。
俞沉眠心里是无尽的痛苦,突然想起刚刚罗月别说起的戏台之事。
“你怎么不说是那女子太俊俏了,扮男扮女都俊俏……”
这是昔日她说的话,罗月别还记得。
俞沉眠的脸扮成男的俊俏,若打扮成女人,也好看,这便更容易混淆视听了。
俞沉眠突然说:“我扮男人这么不成功吗?”
疑惑不解的神情还有些可爱,颜春立马笑出声:“很成功,只是我见的人多,不管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所以都能看出来,但是除了我应该就没什么人了。”
“不过……” 颜春仔细打量她的脸,“你这张脸很能迷惑人,应该说你的气质掩盖了一些,再柔弱无力些恐怕能一眼看出来。”
俞沉眠放下心,她的姐姐俞未青与她长得一样,可是性情温婉,俞沉眠想想,若是姐姐扮成男人,定是破绽百出。
俞沉眠与颜春分开,回了雅安阁。
脑子里是一团浆糊,颜春一眼能看出来,那么章复池最初也知道了!
她自以为隐瞒得很好,同时也是被他们欺骗了,这是她的报应。
章复池喜欢她?
俞沉眠撑着下巴,心乱如麻,那次狱中章复池主动帮他,叫人去写信,带她看萤火虫……原来一切都有了迹象。
那么她自己的心呢?她也喜欢他?
颜春主动将伤口扒开,说清事实,是不想让他们错过。
可是她为了姐姐而来,姐姐的事一朝没有解决,她就不能心安。
中苏城如此大,竟再没遇见过认识姐姐的人了,难道只能苦等罗时安吗?
俞沉眠左思右想,回了趟家。
与林氏说了些体己话,林氏想问俞未青的事,又怕俞沉眠太过焦虑,便只聊了生活琐事。
俞沉眠尽量不提俞未青,连书锦斋的人都只字未提,陪林氏吃完饭,在家睡了一晚。
第二天,俞沉眠千愁百绪,想着做点事分散注意力,便去了中街那边写信。
忙忙碌碌写了十几封信后,突然一个人气势汹汹冲过来。
“俞沉眠,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写信?”
一道嚣张的声音响起,顿时吓得大家纷纷向后撤,几乎围成一个圈。
俞沉眠只觉得声音耳熟,一时又想不出在哪儿听过,但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她的记忆中是十分恶心可恶的。
俞沉眠皱眉抬起眼眸,这才看清了她。
一身侍婢衣着,扎着简单的发髻,面貌狰狞,死死瞪着俞沉眠。
孜然打听清楚俞沉眠的情况,便找到这个位置,存心让她的生意做不下去。
俞沉眠毕竟摆摊时日不短,积累不少顾客,大多都是信任她的。
眼下交头接耳交流着,并不过分打压俞沉眠。
孜然便装模作样哭了起来,委屈道:“俞沉眠前些日子欺辱了我,大庭广众之下让我丢了面子,不仅如此,还推我落水,以此了事,大家不要相信她,她就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说完还拿一块帕子抹着眼泪,当真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大家闻言便转了脸色,纷纷议论起来。
俞沉眠脸色微冷,将笔搁下,道:“这位姑娘,做人说话都要讲道理,你说我欺辱了你,我是如何欺辱你的?在哪里欺辱你的?”
孜然冷哼一声,理直气壮道:“自然是在桥廊,你……你想夺我清白,推我入水,你还想抵赖吗?”
俞沉眠唇角微勾,更显几丝嘲讽讥诮,道:“大家都知道桥廊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在桥廊做此等诛九族的事,还有你,不要以为大庭广众之下便能信口雌黄,当心我告到官府,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桥廊在城里是个神圣的存在,凭俞沉眠这个无身份的人是进不去的,这就给了她一个好理由。
孜然特意过来,怎会善罢甘休。
她上前一步,眼里闪过恶意,讥讽道:“你与凤鸣楼的颜春做了什么龌龊事,你们心知肚明!我奉劝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否则我家小姐饶不了你!”
颜春的名字一出,大家都窃窃私语,连音量都提高了,均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俞沉眠怎么会和颜春有关系。
孜然得意地对俞沉眠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不料刚转身,便撞上一个高大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