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沉眠与章复池出了张府。
章复池见她神思恍惚,眼神空洞,道:“孙太医说了什么?你娘身体怎么样?”
俞沉眠耳边嗡嗡的,迟钝道:“没事,只需按时吃药。”
章复池皱眉,没事还一副神伤的模样。
两人并肩走到书信摊处,章复池陪着俞沉眠坐了一会儿。中途俞沉眠让他走,他也不听,厚脸皮赖在那儿一动不动。
俞沉眠脸一沉,对他不管不顾了。
待两人分开后,章复池慢悠悠回府。
经过大堂便被侍婢唤住,说是有客人来。
章复池拍了拍衣裳,散漫道:“既有客人来,那我就去瞧瞧。”
侍婢松了口气,自家公子不好对付,就怕他不来,若惹恼了里面那位,府里便要不得安生。
才要跨入门槛时,里面几道欢笑声交杂响起,听上去十分开心。
“姑母,您不要打趣我了!”
章复池脚踏进去,里头正好落下一道娇俏可人的声音。
薛氏笑弯了眼,越瞧薛照颜越满意。
“复池,快来见过你妹妹。” 薛氏见着面前的人影,赶忙招手,让章复池过来。
薛氏说话果断,带着十足十的威严,眼下虽含着笑意,依旧令人不容抗拒。
薛照颜顺势抬眸,见着门口的人一愣,传闻章公子嚣张肆意,还以为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人,不想外貌如此出众,比府里所有哥哥都强。
他身形修长,背着光而来,看着冷峻孤傲,使人不敢接近,乌发被一根紫色发带随意束起,冷冷扫了她一眼。
薛照颜的心扑通扑通,面上泛了红。她自小随父亲生活在定州,被骄纵惯了。
近来父亲让她来中苏城,有意与章府联姻,亲上加亲,她是极不情愿,害怕章公子的威名。
现在她的心是放了下去,也更加欢喜。
章复池一眼得知薛氏打的什么算盘,不耐道:“母亲安好,妹妹安好。”
薛氏笑笑,刚想拉近二人关系,章复池又道:“这是哪门子的妹妹,娘怎么从没提过?”
薛氏眉头微不可察蹙起,以为章复池听话一次,不料说话还是这般尖锐。
薛氏极快瞥向薛照颜,怕她难堪,握住她的手,嘴角勾起,笑道:“这个妹妹你怎么会没印象,还记得戍守定州的舅舅吗?这便是他的掌上明珠了,她幼时来过中苏城,你见过的。”
章复池轻轻哦了一声,但极不放在心上,让人感觉下一秒就会忘记。
薛氏面上微一冷,到底镇得住场面,笑道:“复池,你近来无事,多陪陪照颜,这中苏城好玩的地方多着,让她玩个尽兴。”
口头上道声好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章复池尽量按照薛氏的吩咐来办。
可让他陪着这个妹妹,章复池就不愿了,他向来觉得麻烦,何况是冲着他的婚事来。
章复池直截了当,道:“这城里没好玩的,真想玩便让府中侍婢陪着,我没空。”
薛氏面色一震,碍于外人在场,压制住火气,咬着牙道:“复池,你最好听我的安排。”
薛照颜心里不满,面上挂着得体的笑,轻声细语道:“姑母,章哥哥估计累坏了,我看他眼下乌青,该好好休息,这几日我自己出去逛,一人自在些。”
话虽如此,薛照颜心里不忿,她贵为薛府嫡女,千里迢迢赶来,竟还要看人冷眼。
章复池都没正眼看她。
这是多大的屈辱,若在家里,她定要大哭一场的。
薛氏生怕章复池说出更恶劣的话,忙道:“还是照颜懂事,体贴人,照颜会在章府住一段时日,你休息好了再陪她。”
章复池随意应付了事,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反正他只顺着自己的意。
几日后,到了约定去桥廊的时间,罗月别带俞沉眠前去,而章复池带颜春一起。
章复池一早便打扮利落,今日穿得素了些,一身白衣,袖口衣摆织着鎏金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长发披在身后,一根发带垂至腰间,肩宽腰窄。
章复池经过池塘青石道,便被薛照颜唤住。
“章哥哥这是去哪儿?” 薛照颜眼里闪过惊艳,他凤眸含笑,细看真是一表人才,让人移不开眼。
章复池急着出门,瞟了眼来人,简短道:“出门有事。”
回答完也没等她说话,便径自出了府。
薛照颜沉浸在他的俊容里,见他如此敷衍应付,不禁跺了跺脚,道:“把我当什么人了?”
“小姐,我看这章公子就没把您放在心上。” 贴身侍女孜影不满道。
“不放在心上又如何,姑母说了,将来章夫人的位置是留给我的!”
薛照颜自信万分,薛氏在府里说一不二,章复池也得听她的,娶她是早晚的事。
“可是小姐您不知道,章公子有位心上人,是凤鸣楼的妓女,日日都要去看望,将她放在了心尖上,您可千万要留意她!” 孜影万分肯定,为小姐打抱不平。
“你说什么?他有了心上人?” 薛照颜柳叶眉一竖,声音不自觉提高。姑母可从没说过这回事。
孜影点头,压低声音道:“千真万确,奴婢昨日在问了府中的人,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薛照颜气愤不已,她竟连个妓女都不如,她可不是过来受辱的。
薛照颜当即要去找薛氏,孜影拉住她,道:“小姐,您仔细想想,章公子频频外出,章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是接受了这个女人,怎会替你做主。”
孜影自小跟着薛照颜,薛照颜脾气骄纵刁蛮,但心眼极好,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孜影也是奉了薛将军的命,帮她把把关,攥住章复池的心。
“那我就得心甘情愿让位吗?他一定是去找那个女人了!难怪方才对我爱搭不理。” 薛照颜气红了眼。
“前些日子让他陪我,他冷言拒绝,我好心帮他说话,可今天竟当面冷落我。” 薛照颜看向孜影,“你跟过去,看是否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
“是。” 孜影信心满满,一定要让小姐如意。
一个时辰后,孜影急匆匆跑回来,道:“小姐,章公子果然去了凤鸣楼,奴婢瞧见他搀着一个女子,一起上了马车。”
“他们要去哪?” 薛照颜亮晶晶的眼充满怒意。
“去桥廊。”
薛照颜蓦地起身,道:“我们也去瞧瞧!”
桥廊前,罗月别拉住俞沉眠,笑道:“俞公子,此处是桥廊,你进去一定会喜欢的。”
俞沉眠勉强笑了笑,她被罗月别强拉过来,说要一起散散心。
此处远离中街,街道宽阔,人烟稀少,连空气都清新很多。
前方就是桥廊了,但是守卫森严,途径大门都得说明来历身份。
走进去,俞沉眠才明白这名字桥廊的由来,里头架着数十座桥,每座桥都通着,由一个个小亭子连接。
桥下水光潋滟,不时掀起涟漪。
“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原以为水上架桥破坏美感,明镜般的水面搭着彩虹般的桥,极为壮观。” 俞沉眠感叹出声,眼里漾着粼粼波光。
罗月别拉紧她的胳膊,弯了弯眼睛,道:“俞公子,我就说你会喜欢的。”
罗月别四处瞧了眼,望见桥中心的两人,俞沉眠还不知道他们在。
正在她纠结如何说时,俞沉眠视线转了过去。
“他们怎么也在?” 俞沉眠语气微冷。
桥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几个石凳,章复池正在给颜春倒水,看去亲密无间。
罗月别抿紧唇瓣,半晌才道:“人多热闹,我们许久未聊天了。”
俞沉眠骑虎难下,已经来了再走就不容易,罗月别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不知道俞沉眠的心事。
俞沉眠抬眸,道:“那便一起吧。”
罗月别心里雀跃,面上不自觉露了笑。
四个人见了面,俞沉眠轻微瞟了眼章复池,又神不知鬼不觉移开,对上颜春的视线,冲她微笑。
毕竟她们共患难过。
四人坐下,面对着美景聊了聊,气氛融洽。
颜春小心看了眼章复池,示意他该走了。
章复池看向俞沉眠,但她当他不存在,感受不到炽热的目光。
他心里打鼓,找了个借口与罗月别一起离开。
此处就剩俞沉眠与颜春两个人。
颜春轻抿茶水,嘴角带笑道:“俞公子近来还好吗?”
俞沉眠瞧着桥下的水波,道:“一切都好。”
俞沉眠态度不冷不热,并不像寻常朋友般谈天说地,坐在石凳上,后背直挺,连目光都不施舍给她。
颜春只能见着她的侧脸,侧颜线条流畅,脖颈、耳朵白皙细嫩,可面色清冷坚毅,不含情感。
颜春始终含笑,放下茶杯,继续道:“这儿的风景很美,美人搭美景,俞公子该放松下来。”
俞沉眠扭过头,她倒是淡定从容,眉眼舒展,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大方温柔的模样。
俞沉眠轻笑,道:“面对此情此景,我想不放松也难。”
“小姐,章公子让我送来的茶。”
突然,一个侍婢端着碟子过来,目光毫不躲避,直看向两人。
“放下吧。” 颜春轻声道。
又看向俞沉眠,道:“章公子事事周到,待人真诚,今日也是他建议来桥廊。”
话语间,那侍婢眼眸一闪,慢慢往后退。
“他是为颜春姑娘你着想。” 俞沉眠缓声道。
颜春摇头,道:“俞公子以为他只是为了我吗?你知道他为何如此照顾我吗?”
俞沉眠皱眉,心想章复池不就是喜欢她吗?
“这位小姐,章公子特意为您准备了表演,您去桥边看看?” 侍婢忙插入话,向桥边看去。
表演?
颜春皱眉,章复池并没说过。
虽然疑惑,颜春依旧走过去,看向桥下,一叶华丽的小舟缓缓经过,一蒙面的舞女弹着琵琶,声音清脆如玉珠落下。
这声音悠扬动人,的确不错。
侍婢偷偷凑近颜春,她是薛照颜身边的孜然,两人一起过来,便撞见了颜春等人。
孜然自然要为自家小姐抱不平。
颜春离桥边栏杆极近,可那栏杆仅到腰部,一个不留心便会掉下去。
孜然瞧了眼四周,空无一人,正是好时机,后边那个男子衣着朴素,花几个钱买通,让她闭嘴就好。
颜春正全神贯注看着下方,后背直接对着她。
孜然冷笑一声,现在正是好时机,她悄无声息伸出手,用力推向颜春的后背。
“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俞沉眠猛地上前几步,拽住颜春的手,将她往后一拉。
俞沉眠早已注意到这个侍婢,她的说话腔调与城中人不一样。
按理说,桥廊的人该是城中口音,可她的语调生硬,且此处管理甚严,她竟胆大包天直视来人。这一切都说明她不是桥廊的人,怕是有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