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俞沉眠睁眼醒来，想到昨夜的事，她是昏过去了。
整个房间明亮宽敞，所以她在张府睡了一晚。
俞沉眠起身下床，整理了衣裳，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门便被人推开。
俞沉眠猝不及防撞见了张慎识。
“你怎么起来了？” 张慎识径自走进来，有些惊异。
“张大人，我没事，我现在可以说一下案件。” 俞沉眠跟随着他的身形而动。
“大夫说你身体很虚弱，不宜多动，需要卧床休息，案件一事不急。” 张慎识不慌不忙道。
俞沉眠摇头，执意道：“我的身体我了解，昨日只是太累。”
张慎识盯着她半秒，最终同意。
一刻钟后，俞沉眠将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张大人，事情已说清楚，我就先回去了。” 俞沉眠缓声道。
她如此不想待在张府，是想去见章复池吗？
张慎识面色冷硬，突然道：“章复池很喜欢颜春。”
此话一出，震惊的反而是他自己，他说这话是想让俞沉眠看清现实，章复池那样的人配不上她。
他一边守着颜春，一边对俞沉眠死缠烂打。
可难免不地道，他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俞沉眠狠狠握紧手，唇瓣紧闭，她好不容易不想章复池，可现在一提起这个名字，她便想起他流泪那一幕，心都要被撕裂。
张慎识察觉俞沉眠脸色变化，可心被莫名驱使，说着更加过分的话，道：“他向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没人要挟得了，这次去西头坡是因为颜春。”
俞沉眠呼吸开始沉重，慢慢抬起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悲伤，顺着张慎识的话，道：“是，章公子喜欢颜春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赵云此次找了个好机会。”
俞沉眠身体紧绷，装成无所谓的模样，笑道：“还好我与章公子只是泛泛之交，若真被其他人惦记上，也得不偿失。”
张慎识敛眉，她这般说辞是真不在意吗？她刻意弯起的唇角太过僵硬，她的洒脱表象之下，又是怎样一番痛苦。
俞沉眠轻呼一口气，声音清浅，道：“张大人，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张慎识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 张慎识看向门口。
小竹端着药跨进。
“大人，药煎好了。”
“放桌上，下去吧。”
小竹将药放桌上，全程没抬头。
可俞沉眠见了他太多次，这一进一出的时间足以看清，是经常去写信的小竹。
俞沉眠难免去推测他写信的真相，是他去写，还是张慎识吩咐去写？
是单纯写信，还是为了帮她？
俞沉眠略有所思看向张慎识。
张慎识并无意外她发现小竹的身份，当初章复池见到小竹，她就可能会知道。
即便她不知道，将来总会撞见。
现在这情况，谁也不去问，谁也不主动提。
张慎识装成没事人，看着冒热气的汤药，道：“先把药喝了，喝完再走。”
张慎识确实太贴心，但使人怀疑有什么目的，他一个朝廷命官，屡次将时间花费在她身上，俞沉眠很难不多想。
但听说他公正不阿，对人对事都是如此吧。
俞沉眠端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道：“多谢。”
两人一起走向府门，俞沉眠拒绝了张慎识的相送，她想一个人回去。
才欲走回去，抬头便看见了章复池。
他行色匆匆，大口喘着气，是跑过来的，正在张府大门前看着她，不知来了多久。
这么直勾勾盯着她，是来找她的吧。
俞沉眠想清楚，既然放不下他，不如从现在开始不要接近他，她也不会情难自拔。
可是不接近是做不到的，在书锦斋抬头不见低头见，姐姐的事也离不开他的帮助。
最好的办法便是控制住自己的心。
俞沉眠捏紧掌心，朝他走去。
“章公子，颜春姑娘怎么样了？” 俞沉眠神情平静，如果说之前与章复池说话眼里还有热烈生动，那么现在，没了情绪。
章复池首先看向她的手掌，被纱布缠绕，伤得不轻。
他瞳孔一缩，当即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问：“你的手怎么样？”
语气饱含关心，他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整个手掌能将她的紧紧包住，又仔细察看掌心，企图透过纱布看到伤口。
俞沉眠心紧了紧，将手挣开，语气冷淡，道：“小伤，颜春姑娘的伤更重，章公子不陪她来找我做什么？”
章复池疑惑她情绪转变太大，厚脸皮道：“一天不见你，我便难受。你昨日受着伤，竟还有空与张慎识一处，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严重一些。”
说着要拉过俞沉眠的胳膊，左右看看。
俞沉眠拧眉避过他，后退一步道：“章公子，你我虽同为男子，大街上拉拉扯扯，有失体统。”
章复池闻言一愣，略有深意看着她，好似不信她会如此说，此前他们身体接触不少，她的反应没现在大，可今天……
章复池这才想起张府门口的张慎识。
他漫不经心抬眸，张慎识独自一人，目光沉沉，丝毫不避讳章复池在场，肆无忌惮看着她。
章复池扯了扯嘴角，嘴角闪过一丝玩味，恶劣地紧拉俞沉眠的手腕，朝书锦斋的方向而去。
俞沉眠猝不及防被拉走，暗骂章复池怎么如此胆大妄为，还好她是男子身份，否则她的清白被他葬送。
“章复池，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边挣扎边叫喊出声。
等走出一段距离，章复池放缓脚步，手却拉着不放，道：“就是不想见到张慎识，我不喜欢他。”
俞沉眠睁大眼，他任性拉着她做什么。
俞沉眠扭了扭手腕，不耐道：“你放手，你不想见到他，为何要拉我？”
章复池眉梢一挑，道：“我关心你啊，张慎识与你谈案件，你经历一场恶战，见到他那满脸写着公务的人，怎么能开心？”
章复池轻哼，千山说张慎识要了解情况，此等挟持案件根本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他就是借机找俞沉眠。
俞沉眠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手，道：“章复池，你不要以自己的想法来揣测我，张大人清正有礼，尽职尽责，我非常乐意帮他。而你做事冲动，适才又是以什么立场拉我走？”
章复池愣怔片刻，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大，不明所以笑道：“他有这么好吗？”
俞沉眠自然是以最公正的态度评价张慎识，在她眼里，他是不容侵犯的，但他也只是为民尽心尽责的父母官，为朝堂呕心沥血的臣子，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章复池安静下来，可眼里的淡笑散去，只是盯着俞沉眠，好似受到极大的挫败。
俞沉眠抿了抿唇，他伤心便伤心吧，长痛不如短痛，实在不该与他过多接触，他既爱着颜春，她就不该死皮赖脸跟上去。
“他好不好不是我说了算，问心无愧就好。而我与章公子你仅有同门之谊，你以后更要注意点分寸。” 俞沉眠第一次如此郑重，一字一句明晰准确。
章复池知道她是认真的，眼里透露出不可思议，几乎肯定道：“是因为张慎识？他替你包扎的伤口，你便对他赞不绝口，死心塌地，那我还去救你了，你就不念着我的好？你这个白眼狼。”
人流如织，俞沉眠男子装扮与章复池站在街上，他这番话任谁听了都像是一个被背叛的男子在诉苦。
俞沉眠往里面走了走，颇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道：“章复池，你能不能小点声音？我敬重张大人，从始至终，不会更改。我与你相遇在书锦斋，也会终止于书锦斋，章公子真心待我，我自会回馈真心，不过你当今之任是要照顾好颜春姑娘。而我要回家休养一段日子，章公子保重。”
俞沉眠几句话将他们关系拉开，变得生分。
章复池满头雾水，她顶着沉静的小脸竟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他真想撬开她的心，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相遇在书锦斋，他们可不是在书锦斋相遇。也绝不终止于书锦斋。
章复池不满，认准俞沉眠心软的性子，纠缠无礼，无赖道：“不管，你同我回府，颜春念叨你，你得去看看。”
俞沉眠听闻这个名字，心情愈发低沉，他是为了颜春才来找她……
章复池见她不语，继续拿颜春当借口，道：“你们共患难一场，她十分担心你。”
俞沉眠睫毛一颤，颜春担心她，所以她就要去露个面吗？只为抚平她的心绪。
可她也很难受啊，头昏沉发疼，身上的伤隐隐作痛，她始终强忍着。
俞沉眠眨了眨眼，苦笑道：“章公子，我并不是逗人喜笑的玩意儿，你真担心她，就该时刻陪着她。我还有事，就不奉陪。”
她说完扭头就走。
章复池当即追上前，显出几分急，道：“俞沉眠，你怎么回事？”
俞沉眠不管他如何说，自顾自向前。
章复池急忙拉住她的手，喊道：“俞沉眠！” 最后一个字被无限拉长，回荡在街上。
俞沉眠心情很糟糕，费力甩开他，提高音量道：“你能不能别烦我了？”
忽如其来的一声吼。
章复池被甩开的手瞬间脱力，在空中摆动几下，又垂落身侧。
他双手握拳，下颌紧绷，他生来天之骄子，有谁这样吼过他。
可他依旧耐着性子，道：“你到底怎么了？有事要说出来，不能憋在心里。”
声音如玉击石头，清脆悦耳。
俞沉眠垂下头，一时冲动，后悔说如此伤人的话。但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收不回来。
她撇开视线，声音微弱，道：“对不起，我想冷静，你别跟着我，求你了。”
俞沉眠继续向前走，她实在不想见到章复池。
章复池顿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远去。一颗心却七上八下，又酸涩不已。
她是为张慎识才如此吗？他对她来说只是书锦斋同门吗？他之前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