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沉眠穿过几条街,来到了西街。
前边方位最佳,围了不少人的想必就是书锦斋了。
俞沉眠迈着步子走过去,书锦斋好歹是陛下特命修建,装修风格美观不失体统,整体呈黑白色,占据挺大位置。
俞沉眠跨进门,里头也是许多人,一些仆从们在修剪草木,打扫庭院。
右边修建着几座假山,左边便是一个大池塘,俞沉眠依据指示沿着面前的青石小道往里走。
里面更是广阔,十多间屋子,看来陛下十分看重书锦斋。
左前方的书院门前围了不少人,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学子。
“你们听说了吗?是宋予呈宋先生教导我们!”
“这是哪位啊?”
“宋先生任尚书一职,学识渊博,颇得皇上器重,并且他娶了章府二小姐,章府权势滔天,章大小姐仪妃又恩宠加身,宋先生来教导我们,是我们的福。”
俞沉眠见那群人开心的模样,看打扮不是什么富贵家族,该是和她一样都是来求学的无身份的人。
她径自穿过那些人,走进屋子。
屋内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墙角的位置已经被选完,正中间一人倒头睡在桌上,他周围一圈空无一人。
那人长发被一根紫色发带束起,穿着淡紫色长袍,没有多余的点缀,但也不朴素,浑身上下透着低调奢华。
俞沉眠心中疑惑,只剩他附近的座位了。
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俞沉眠不在怕的,但也只能选他附近的位置了。俞沉眠想了片刻,最终决定盯着他的后脑勺过日子。
少时,人差不多齐了,外头闲聊的人也已经进来,教室满满当当。
俞沉眠打眼望去,大概三十来人,像她这般凭真才实学考进来的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
“哒哒”响起一阵脚步声。
俞沉眠抬起头,只见一人走进来,他身材秀颀,面容清隽,给人的感觉就是书生气,同时又有着一股威严。
看年纪正值盛年,应该就是先生宋予呈了。
“大家好,你们可以唤我宋先生,各位来到这儿想必都是为了学问,如今社会安定,可边关战乱频发,首先要学会经世治身这门学问,今后由我传授治身之学,经世之学另一位先生来讲授。”
宋予呈扫了台下一眼,嗓音低沉,将众人的神色纳入眼中,只是看向章复池时眼睛一顿,而后收回视线。
俞沉眠盯着前桌的后背,身形高大,将俞沉眠挡了个严严实实,俞沉眠两眼一黑。
宋予呈将手放在一摞书卷上,凝眸道:“虽说有人凭实力入学,一部分人的实力却没发挥出来,今日先进行一个测验。”
宋予呈便让近前的学子分发了书卷。
“不要啊,都入学了,还测验什么?”
“就是,多此一举!”
哀嚎声源源不断蹦出来,俞沉眠却没有不情愿,那些抗拒的人多是贵公子,走后门进来的,自然怕暴露浅薄的知识。
俞沉眠拿到书卷,从书囊里拿出笔墨,再看了眼题目,这都小意思,俞沉眠彻底放下心来,胸有成竹地动了笔。
那些嘟囔不满的人也渐渐平息下来,只听得见笔与纸张的摩擦声。
少时,俞沉眠完成了大半,撩起眼皮向前一看,他还在睡觉!且愈发肆意,大半个身子趴在桌上,长腿已经伸到了过道,慵懒随意。
这是睡死过去了?!
俞沉眠偷偷看向宋予呈,他正看着文牍,神色专注,眉眼温和,如此看来真是仙人之姿,不知章二小姐是何绝色。
“嘭”的一声,一个软软的东西砸到俞沉眠的后背,又反弹到地上,正巧落到俞沉眠脚边过道,声音不大不小。
是一个纸团,被捏得皱巴巴,依稀得见墨色。
俞沉眠感到后背那块烫烫的,被砸中的衣衫凹陷进去,她的手指蜷缩了下,偏头向后看去。
一个锦衣男子正向她挥手,这男子脸部较为圆润,眼睛大得鼓了出来,乍一看倒有些骇人。
顾远鸣不学无术,能混就混,书卷是一笔没动,正找人下手呢。
瞥见前方俞沉眠哗哗不停的手,再一看自己的书卷,心思便上来了。
他嘴唇张大,指了指地上的纸团,作出“帮我”的口型。
虽说是要帮他,可他毫无求人的神态,脸上尽是理所当然。
俞沉眠盯了他的脸片刻,毫不犹豫转了身,这不是帮人作弊嘛!这等事她不干!
俞沉眠拾起笔,充耳不闻身后的动静。
顾远鸣两道眉一竖,愈发显得恶毒,一个臭小子反了天!又捏出几个纸团向俞沉眠砸去。
一道接一道的撞击声响起,力度愈发大,倒像是故意教训她。俞沉眠再怎么无知无觉也能反应过来了。
她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却看着前桌人的后背轻眨下眼,计上心头,这可不能怪她了!
顾远鸣手握纸团,瞄准了俞沉眠的后脑勺,力气全集中到手掌,这下定要给她好看!
俞沉眠抓准纸团扔过来的节奏,偏身一躲!一个纸团“嗖”一下从她的耳侧向前飞去!
“咚”的一声,俞沉眠盯着那纸团,不偏不倚砸到前桌的脖子上,竟顺着衣领落下去了。
俞沉眠眼角涌上笑意,咬住唇不发声,这要是还能睡下去算他厉害!
“什么东西?!” 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只见前桌弹跳起来,因个子高,撞得桌椅铛铛响,他抓着前襟晃动,又将手伸到衣领处,末了抓住了那罪魁祸首。
这幅模样还以为是被什么东西吓得六神无主。
“噗嗤…” 俞沉眠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与适才他的惊慌形成鲜明对比。
周围学子们不明所以,但知道那人的身份,这可是章大公子,身份尊贵,无人敢惹!主要他还是宋先生的妻弟!
但场面实在滑稽可笑,继俞沉眠笑出声后,众人也被感染,发出一阵大笑,整个书院回荡着笑声。
场面失控了……
章复池看着手中的纸团,猛地用力捏死,小小的东西一下坚硬起来。
章复池扫了眼众人,声音立马平息。
再回头看向最先发笑的人——俞沉眠!初印象便是模样乖乖、小脸俊俏,只是这张脸好似在哪儿见过……
章复池哪想那么多,只顾着自己丢脸的事,再一看地上堆积的纸团,断定是她搞的鬼。
俞沉眠没想到这么个纨绔还挺好看,鼻梁直挺,凤眸含笑,脸部线条分明,就算是生气也叫人如此悦目。不过浪费了这副好颜面。
俞沉眠举起双手,故作无辜道:“不关我的事。”
章复池眉头一挑,见她这副淡然的面孔更是恼火,眼神如刀子般落下:“不是你?我说是你就是你!你说说看,我惊吓过度,你如何补偿?”
俞沉眠头皮发麻,他这中气十足的嗓子哪看得出受了惊吓?
俞沉眠保持平静,眼角向后一撇,伸出食指朝后一指,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的人是他!这纸团是他扔来的,更何况谁会把纸团放自己脚下?”
“你胡说些什么?谁看到我扔了?” 这声音怒气十足。
俞沉眠摊摊手,无奈道:“看,恼羞成怒了吧!”
“你倒打一耙!” 顾远鸣更加说不清了,语言愈发苍白。
章复池眸子微光流转,视线在俞沉眠身上停留几秒,可真沉得住气!又盯住幕后黑手——顾远鸣。
“都住嘴!书院内如此闹腾成何体统!” 宋予呈走过来,站到这三人中间。
先是看向情绪最激烈的顾远鸣,又打量几眼章复池,最后流转至俞沉眠身上,轻声道:“究竟发生何事?”
俞沉眠觉得宋予呈的眼神格外炙热,直直盯着自己,或许是因先生的身份,她才胆战心惊。她清清嗓子,恭敬十足:“请先生定夺,还学生清白!”
“你恶人先告状,我……” 顾远鸣话还没说完,便被宋予呈威严的神色打断。
书院平静下来,四周的人同样目不转睛瞧着这边。章复池懒洋洋靠在桌边,不过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宋予呈看向桌上的书卷,将三人的书卷一一检查过,谁好谁坏一目了然。俞沉眠的书卷满满当当,字迹工整,而其他两人的空白一片,一切都水落石出,必定是后面的顾远鸣扔的纸团。
宋予呈拿起书卷,声音凛冽起来:“顾公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顾远鸣心沉入谷底,结巴道:“这…这……”
宋予呈看向在一旁吊儿郎当,书卷被拿了也不甚在意的章复池,同样不留情面:“章公子,你又在做什么?难道书院是供你休息的场合?”
章复池依旧我行我素,对宋予呈的训斥毫不在意。他是因昨夜被罚跪祠堂,今日才精神不振,不料被人算计了…
俞沉眠暗暗瞧了他一眼,原来他是章公子,怪不得如此肆意,默念佩服,不料对上了他的视线,其眼神带着打量。
俞沉眠赶忙看向地板,眉眼低垂,假装懊悔,像是无故卷入了这场事端。
宋予呈走回去,公正道:“你二人如此不认真,出去外面走廊罚站,这书卷也不用写了。”
宋予呈的语气不容反驳。
章复池不料也被罚站,面色难看了一瞬,今日是丢脸丢到家了。
顾远鸣忿忿不已,将步子踏得极响,发泄着闷气。
好戏散场,俞沉眠得意至极,眼看两人走出去,不过章公子确实无辜,可他的确睡觉了,这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