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三人站在路边面面相觑。
“呃，这位……帅哥，要不你回去继续上班？我送她去处理处理伤口？”隔着个迟了了，闯闯探头看向周默。
迟了了连声附和：“对对对，你去忙吧，我俩回去就行！”
不料话音刚落，闯闯手机便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阿葱可怜巴巴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闯闯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刚刚来了个大单子，有家公司点了几十杯下午茶，我真的做不过来了——”
闯闯眉头顿时皱成一团：“可真不是时候！”
她看了眼迟了了，朝电话那头说：“我这就回去，你再撑会儿，先把外卖平台关了，暂停接单。”
“好！”
挂断电话，她看向迟了了：“那你跟我一起——”
“你也先回去忙吧！”迟了了不等她说完便摆摆手。
闯闯：“……”
想偷懒是吧？
行，她点点头，看在她今天见义勇为还受了伤的份上，就放她一马。
“那你回去小心点啊！”离开前，闯闯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两人招呼道，“这位……邻居，你要是没那么忙的话，辛苦把她送回去可以吗？”
迟了了刚要抬手拒绝，周默已经颔首应道：“好。”
闯闯目光又在两人身上徘徊了一圈，这才放心离开。
“？”
迟了了看着她的车尾巴，又回头看看周默。
她怀疑这俩人忘了世界上还有个东西，叫作“公共交通”。
于是，等闯闯的车一汇入前方车流，她就转身对周默说：“没事，你别听她的！你要是忙就回公司好了，我打车坐地铁公交都行，我这么大人，难道还能丢了？”
周默低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眸里，莫名的情绪暗暗涌动着。
迟了了见他没反应，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你听到了吗？”
周默深吸一口气，嘴唇动了动，却没接她这话，下一秒，他忽地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同时丢下一句冷冷的：“跟上。”
毫无感情色彩的两个字落在迟了了耳中，让她不由一凛：
不是，怎么又不高兴了，刚不还好好的呢？
这“大姨夫”还没过去吗？
一路腹诽着，她还是小跑过去，乖乖上了周默的车。
刚系上安全带，正要说点什么，迟了了身体忽地一晃，车子已经一个加速起步加急转弯，驶上了马路。
虽然起步仓促，但车速其实并不算快，可迟了了却依旧被惯性甩得整个人几乎贴在椅子上。
她连忙抓住扶手，一动不敢动。
直到车子开出去老远，她才暗暗吁了一口气，慢慢松开因紧抓扶手而微微泛白的手指，舔了舔有些发白的嘴唇。
“那个，开慢点哈，”她尴尬地笑了笑，弱弱提醒，“安全驾驶。”
周默瞥了她一眼，不大明白她这有点过头的反应，但还是冷着脸将本就合规的车速又降了一些。
迟了了心有余悸地颤颤点头。
可下一秒，她忽地想起什么，脸色又是一变，“呀”的一声惊呼：“我自行车还在那儿停着呢！”说着赶紧掏出手机。
一分钟后，她脸色难看地鼓着脸，用力按下还车按钮，忿忿道：“真没素质！竟然偷骑我的车！害我多花了十几块钱！”
周默听着她这话，冷冷吐出了句：“活该。”
“哎？”迟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周默丝滑地把着方向盘变道转弯，察觉到她的目光依旧目不斜视：“你多厉害啊，敢单枪匹马跟一中年男人干架。”
这话迟了了要是听不出个好坏，真就白长这么大了。
“那种情况下，我又撞个正着，总不能不管吧？”
“小孩父母呢？”周默反问。
“没看到呀，这不后来才赶过来的，估计也是在上班吧。”
“那你不能去喊人？”
“事情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我撞到了，肯定要立刻阻止呀，哪里来得及考虑这么多嘛！”
她说得头头是道，理直气壮，周默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憋了半晌，冷呵一声：“算了。”
迟了了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反思了一会儿，仍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今天这事儿，发生得很是倒人胃口，迟了了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加上在派出所看到的那一幕，又勾起了她一些以前的记忆，让她心里更是闷闷的。
此时听到周默这番指责，如果放在平日，她肯定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如今也没了兴致。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顿了会儿，回头看向周默：“我知道你刚刚这话是为我好，但那种情况下，我肯定是要先阻止那个小女孩儿继续受伤害的，就算今天我伤得更重一些，我也不认为我有错。就算事情再有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说罢，她也不看周默的反应，将头一甩，扬着下巴再次看向窗外。
周默看着她的后脑勺，气闷地皱紧了眉头，也不理她了。
……
一路沉默中，汽车继续行驶，慢慢驶近小区。
可在走到小区大门外时，周默却没有打弯进去，而是径直踩着油门，就这么“高冷”地开了过去。
迟了了看着窗外被甩在后面的小区大门和熟悉的保安大叔，下意识就想回头提醒周默开过了。
可念头刚起，她又想起来两人正在冷战。
可能，他是要去买点什么东西吧——这么想着，迟了了又把话忍了回去。
周默倒是察觉到她的动作，以为她会问些什么，正要开口解释，又见她趴了回去，仍拿后脑勺对着自己。
“……”
两人认识这么久，这还是迟了了头一回对他发脾气……老实说，周默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迟了了主动。她来找他说话、她来给他送东西、她来打破安静的氛围……
如今轮到迟了了一言不发了，周默频频从余光里留意她的动静，不时还转过头去想要主动说些什么，可话到舌尖又跟打了结似的。
其实，打从迟了了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可自从接到她的电话，听到她说自己在派出所的那一刻起，他整颗心就已经被吊起来了。
从公司赶过去的路上，他一遍遍猜测着她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受伤，又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冷静，她如今遇到事情，自己不能乱了阵脚。
等到了派出所，发现她果真受了伤，又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他心里的紧张又被另一种无处发泄的气愤所取代——
那样一个肮脏龌龊的人，她竟然敢在无人的超市里跟对方直接起冲突！
即便明知任何正常人面对那样一种情形都不可能视而不见，更别说是那么喜欢小孩的她，可周默还是不敢想象，万一对方凶性大发，她会发生什么……
然而，再多的顾虑与后怕，对上此时跟他闹脾气的迟了了，也都被压下去了。
就在这样的百般纠结中，车子又走了一段，最后停下。
迟了了一看车窗外的建筑，不由得怔住，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周默。
但还是忍着不主动说话！
周默察觉她的视线，回看过去，立刻又心虚地移开。
“处理下你脸上的伤。”他说，声音轻缓了些，然后解开安全带下车。
“诶？”迟了了一听，顿时也顾不上冷战了，赶紧下车追了上去，“不是，我伤很小的，就是个小口子，不用来医院处理的！”
见周默头也不回继续往里走，她又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真的！”
周默被她拉得停下来，只得回身看着她。
四目相对间，周默看着她脸上那块刺眼的创可贴，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伤口在脸上，万一留疤你不怕？而且……那人很脏。”
这两句话无疑说到了迟了了的痛点上，她手指一僵，老实下来。
周默垂眸看着她扯着自己袖口的手指，顿了顿，反手拉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就往急诊中心大楼走去。
……
十分钟后——
医生办公室里，看起来四十来岁的男医生对着揭开创可贴后露出的皮肤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良久，他抬手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又打量了面前的一男一女一番，最后真诚且温和地问了句：“你俩，这是来我这儿秀恩爱的？”
正严阵以待等着他给出诊疗意见的两人闻言齐齐一呆：“啊？”
“再晚来会儿，这伤口都要愈合了！”医生无语道。
两人顿时一阵沉默，尴尬地看向对方。
“那会留疤吗？”迟了了扭头又问。
医生已经操作鼠标点开了电脑上别的诊疗档案，闻言头也不抬地重复着那句他自从业以来，已经说过无数遍的注意事项：“注意饮食，结痂前尽量别沾水，结痂后管住手，别乱抠，就不会。”
“不需要消毒，或者打抗生素吗？”周默又问。
医生这才又看过来：“怎么？猫狗抓伤的？还是钉子划伤的？”可他看伤口不像啊。
“都不是，是在超市被零食的包装袋划的。”迟了了说。
这话一出，不只医生，连本以为伤口是出自那个男人之手的周默也沉默了。
半晌，医生像是被这俩人气笑了，无语地摇着头：“除非包装上有病菌，否则不用，不过大多数病菌暴露在空气中后存活时间都很有限，超市那种环境，零食包装袋上应该不具备细菌生存的条件。”
最后他看着两人，“不过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去街边的药店买瓶碘伏洗一下也行。”
说完他摆摆手，表示没闲心再陪他们玩。
迟了了和周默几乎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
重新坐回车里，两人目视前方绷着脸，谁也不看谁，谁也没说话。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突然，迟了了先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后她便一发不可收拾，趴在仪表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默也有些绷不住，唇角难以自抑地勾起来，又抬手掩唇，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