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日,王耀在药庐拾到半片带血的鹤羽。
羽根处凝着冰晶,折射出北冥特有的幽蓝。这让他想起三百年前苏醒时,掌心里攥着的半截红绳——同样浸着洗不净的锈色,同样缠着不属于青霄峰的寒雾。
晨露未晞,林晓梅的纸鸢便撞碎了护山结界。
这位自称云游散修的小姑娘,鬓角别着朵将谢未谢的优昙花。当她掏出从魔宗地宫盗来的青铜罗盘时,王耀袖中的山河鼎突然轰鸣如雷。罗盘背面蚀刻的饕餮纹,正与他颈后那道旧疤形状重合。
"宗主书房暗格里藏了幅画像。"林晓梅将优昙花瓣碾成朱砂,在宣纸上勾勒出模糊轮廓:"玄底金纹狩衣,佩双刀,可惜......"
她指尖划过画像人脸部位焦黑的灼痕,那里残留着暴烈的剑气。王耀无意识抚上心口,青衫之下,百年未愈的刀伤又开始渗出海棠汁液般的血。
记忆总在暮色最稠时反噬。
当阿尔弗雷德驾驶星槎撞歪青霄峰测灵碑的瞬间,王耀正被困在旧梦深处。他看见十五六岁的自己跪坐海岸,怀里抱着个气息奄奄的少年。咸腥海风卷起对方破碎的衣袖,露出腕间用红绳系着的青铜铃——与今晨林晓梅带来的罗盘锁扣,分明是同一块寒山玉料。
"极北魔宗近日在炼化冰魄。"林晓梅的声音混着药杵捣碎雪莲的响动,"他们从东瀛岛请来位大人物,据说能操控时间残片。"
王耀舀起一瓢昆仑雪水,水面倒影里闪过陌生画面:覆着薄茧的手指抚过自己眉骨,有人轻声说"哥哥的睫毛沾了雪"。水瓢突然炸裂,冰渣刺入掌心,疼得像被月光灼伤。
蓬莱仙市的暮鼓敲到第七声时,王耀在幻音坊门前驻足。
弗朗西斯新制的琉璃灯冻着七十二段记忆残片,其中一盏封存着极北冰原的战役。他看见林晓梅披着魔宗弟子袍,在暴风雪中追逐某个戴天狗面具的身影。那人腰间玉佩闪过微光,露出半枚阴阳鱼图腾——与青霄峰剑冢那柄无主灵剑的剑穗,系着同源的昆仑玉髓。
"此物或许能解首座之惑。"林晓梅深夜叩响竹扉,递来块裹着冰霜的鳞甲。
这是她从魔宗祭坛偷来的蜃龙逆鳞,表面烙着东瀛秘纹。当王耀注入灵力,鳞片显现出支离破碎的影像:白衣人跪在血阵中央,左肩至心口缠着绷带,绷带缝隙露出与他颈后如出一辙的刀痕。
最惊心的莫过于那人抬手结印的姿势——分明是《太初玄黄诀》第三重"沧海凝"的起手式,却混着森然魔气。王耀猛地攥紧逆鳞,尖锐棱角刺破掌心,血珠滴落处绽开并蒂莲虚影,一株纯白,一株浸墨。
子夜惊雷劈开云层时,林晓梅正在誊抄魔宗密卷。
"他们在找混沌灵根的心头血。"她将朱笔悬在"东瀛影狩"四字上方,"为了复活某个被天罚湮灭的存在。"
窗外忽有鹤唳撕破雨幕,王耀佩剑无端出鞘,赤霄剑光割裂夜幕的刹那,百里外的某座孤峰上,有人轻轻合拢绘着青霄峰全景的卷轴。卷轴边缘隐约可见半句诗:并蒂莲开君不归。
暴雨持续到寅时,王耀在凌乱的案头发现张泛黄信笺。
这是林晓梅混在密卷中的情报,记载着东瀛秘术"影狩"的真相——施术者需剜出至亲之人的一魂一魄,炼成永世不得解脱的式神。信纸右下角绘着简陋小像:戴獠牙面具的人手持双刀,刀柄系的红绳打着平安结。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王耀终于注意到药炉异状。
原本炼着清心丹的紫金丹炉内,不知何时凝出块琥珀色结晶。核心封着粒朱砂痣,像极了他梦中少年转身时,唇角那点殷红。林晓梅留下的优昙花突然绽放,花蕊中飘出句偈语:
「前尘灼骨,旧梦缠刃,不见故人见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