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江知初伴随轻巧规律的敲门声与清脆鸟叫声而醒。
“江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她思索几秒,原来是沐臣的声音,揉揉眼角随手胡乱一摸,就碰到枕套上干涩的小片,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才缓缓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
抚额用被子遮住枕套上小块“荷兰地图”,江知初动作沉重地撑起胳膊靠在床头,喊道,“可以的——”
沐臣进来后朝江知初微笑,先将早餐放到桌上,又轻轻拉开一角窗帘,适当柔和的自然光线入室。
“沐姑娘,这些我可以自己做的。”江知初还是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
沐臣听此转身温厚笑道:“知道啦。”走近一瞧,才发现江知初眼角肿红。
她眼中浮现惊讶,“江小姐,您...心情不好吗?”
“没事,”江知初眸中轻颤,不愿回忆昨晚回来后的紊乱情绪,摇摇头笑道:“只是失眠。”
沐臣瞥到垃圾桶满登登的白纸,眼中闪过微妙,唇瓣动了动,最后只垂眸道:“我今天给您做一些调理睡眠的药膳吧。”
“那就麻烦啦。”江知初真诚笑道。
她正要下床,眼睛瞥见地面上没收好的几团卫生纸,太阳穴突突直跳,最后淡然移开视线。
“江小姐!不好啦,外面...”外面传来一阵风铃般清脆的声音,江知初立刻就猜到是谁。
“风灵?”沐臣赶忙走过去捂住来人的嘴,毕竟大清晨就在客人房内叫喊,并非一件礼貌行为,她对江知初抱歉笑笑,手指点着闻风灵齐刘海下脑门,“小姐说你多少次,不要...”
闻风灵小脸跑得通红,喘息着辩解道:“哎呀,不是啦,我今早在湖边喂鱼,远远看去瞧见走来一人,你猜是谁?”
沐臣听此也心道不好,“江小姐在听,别卖关子快说。”
“是、是边女士又来了!”闻风灵着急道。
江知初拿起水杯润嗓,听此眉心轻蹙,问道:“边女士?”
“就是边若英小姐啦。”闻风灵补充道。
边家人...江知初垂眸,据她昨天所了解,这也是简子虚公司重要股东之一。
就是不知道这次来做什么。
话说公司里董事会、股东会都知道简子虚闹出的动静?尤其简子虚公司里面董事都是外部独立董事,各自带有不同背景与观念,居然...都同意吗?
还是简子虚已经做出什么承诺,嬴得一致共识?包括昨天简子虚对任锦年所说,项目不会亏...
难搞,江知初抓着睡乱后翘起的一撮发,最后努努嘴放弃思考。看简子虚选择吧,若不想亏,她就在考虑简子虚多番折腾后,尽力帮这人挣回来。
沐臣面色为难,却冷静下来问:“小姐知道吗?”
“我刚从隔壁出来的,小姐说...”闻风灵忽然停嘴,揪着麻花辫摆弄,不好意思地瞧江知初一眼。
隔壁?江知初愣住,简大小姐...住隔壁?!
糟糕,这屋子隔音质量怎么样,昨天房中空旷无人,她就那么悄咪咪哭得大声了点...
不会被听见吧!?江知初丧起脸,不要啊,好丢人...
其他两人显然并不清楚她想要抠地板的尴尬。沐臣叹息,从闻风灵手中解放她的麻花辫,无奈道:“小姐说什么?”
闻风灵大眼睛滴溜溜转一圈,撇嘴道:“小姐说事情全权由江小姐负责,叫我来找她...”
全权负责?江知初还沉浸在犹豫未定中,听此思绪翻转,刷地回过神来。
简子虚...真会下套。
作为财务顾问,她还没提供什么战略决策、融资规划,也没有提供什么全面咨询服务,简子虚公司的事更是没有全盘托清,谈不上什么在重要事情上把关,帮助公司价值最大化。
倒先给简大小姐跑业务处理人际关系。
呵,碰上简子虚这种服务界限不明确、又净会搞幺蛾子的老板,那就糟心透了。幸好这是她攻略对象,而且有优渥条件。
就先由着简大小姐闹吧。
想到此处,江知初紧蹙的眉心舒缓些许,略微洗漱穿戴后,就给简大小姐打个电话了解基本情况。
虽只有一壁之距,但原谅她现在还没勇气去面见简大小姐。
但出乎江知初意料,电话接通,未及她说什么,简子虚只道一句“到隔壁来”,就干净利落挂断电话。
江知初瞧一眼好奇盯着她的两个小姑娘,顿时感觉颜面无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朝两人微笑,心中小恶魔咬牙腹诽:算简子虚说了算。
她磨磨蹭蹭出门右拐,抬袖叩响门,“简姐姐——”
铜质大门自动打开。
江知初走进,瞧清内部场景后目光停顿,微微失神。
阳光和煦,晒着层层叠叠窗帘,墙面暗金色丝绒墙布上藤曼与卷草纹样舒展,四角立柱上装饰茛苕叶雕花,床头垂落的雪纺纱幔随风吹拂,扬向坐在钢琴旁的简子虚。
当然,让江知初愣神的并非其他。
而是...这间、竟与她房间装饰搭配相差无二,就连配画都一模一样!若不是里面坐着个简大小姐,江知初都怀疑发生时空错乱。
简子虚一身白裙,撩拨钢琴键弹出几个音符,并不回头,“愣着看什么?”
江知初敛神,嫣然轻笑,“看你啊~”
她走近弯下腰,长指在钢琴上停留,同样演奏出一段旋律应和简子虚。
见简大小姐终于转头看她,江知初才道:“我简姐姐长得跟仙女一样美,还不许人看了?”
简子虚耳尖一红,避开江知初直勾勾魅惑的目光,转头时头上绿玉簪泠泠作响,她盯着钢琴细声嗔道:“小心舌头打结...”
“啊?”江知初手指凑近唇瓣,若有所思道:“才不会呢,我说的、可是真话~”
简子虚不语,只是耳尖的绯红悄然铺展到脸颊。
江知初眼中划过狡黠,还想逗简子虚几句拉近感情,又觉得不是时候。
她扶上简子虚的肩,娇声喊:“简姐姐~”
简子虚身形微怔,狭长眼眸中水波轻漾,“做什么?”
“那外边来的边小姐做什么呀?”江知初瘪瘪嘴,“我连情况都不清楚,你就让我一个人去...”
“她是林然的妻子。”简子虚顿了顿,“你应付得来。”
“妻、妻子?”江知初双眼瞪大,骤然语塞,她用力抓简子虚肩,她女朋友?”
真如她的直觉一般,林然也是个弯的?!
简子虚瞥眼肩上乱动的爪子,黛眉轻蹙,“不是女朋友,是妻子。”
她固执地纠正,仿佛这对她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并且意义非凡。
江知初只顾纠结,“人家小两口的事,我去凑什么热闹?”
“她来是带走林然,基地与公司会损失拥有核心技术的人才,并且她随时会撤资。”简子虚抬头与江知初对视。
林然可不会走,江知心道这是个科学疯子,好不容易捞到机会专注于实验,怎么可能妻子一闹就离开。
那...简子虚担心的就是撤资咯。
“不谈这行为根本就不符合法律规定,你不是本来就要...”江知初盯着简子虚那双深邃眼眸,巧笑试探道。
“不一样。”简子虚目光一烫,收回飘忽视线,“她从不按常理出牌。”
江知初心中了然,又是位情绪阴晴不定的二世祖呗。
她绕到简子虚身前,左手轻轻搭到桃花芯木制成的琴身上,“那她也是简姐姐的朋友嘛?”
“也?”简子虚眉心轻挑。
“对啊,昨天的任小姐不就是你朋友?”江知初理所当然道。
简子虚淡淡道:“一般。”
...
江知初从简子虚那里出来后就下楼出发,这次直达目的地——实验室。
车窗缓缓下落,江知初望着面前现代化风格明显的建筑物,要下车时步伐一顿,“风灵,程莉女士在哪?”
她还需要了解些细节,比如说同样作为公司股东的白凝苏,这可以打通魏漾织就的那条泛黑的密线,敲醒这执迷不悟的简子虚。
“嗯,她好像在帮简总处理其他公司里的事。”说着闻风灵解下安全带。
这小姑娘也奇怪,明明风风火火放荡不羁的性格,居然老老实实系安全带。
江知初眸光流转,好嘛,不管怎么说,简子虚总归会做些正事。
她下车走进基地,左拐右拐到休息室,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坐在沙发上的这个人她居然见过。
是小吃街上的那位妈妈!
等下,她不动声色望着沙发上长相温婉的女人,林然有孩子?!
自己...生的?
她仔细回忆小吃街上小女孩的那张面庞,却与边、林两人全然不同...
此时就算江知初心中有无数狗血的猜想,也不得不先叫一声:“您好,是边小姐吗?”
边若英显然也认出江知初来,起身轻笑,“你是…”
江知初嘴角牵动,接道:“上次小吃街,我们见过。”
“我想起来啦,就说这样一张标致的脸我怎么可能会认错,您也在这呀?”边若英刚说完,就见对门又走来一个戴厚眼镜、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
那女人满脸倦色,是一副被实验折磨得沧桑、压抑住本属于这个年龄应有活力的扁平面容。
她走向两人,朝江知初点点头,又对边若英为难道:“嫂子,老大说让您再等等,她现在还忙。”
再等等?江知初双目半阖,看来已经等了很久。
她垂眸看过腕表才刚八点多,这边若英是几时来的?
边若英眼风扫过,却未为难年轻女人,摆摆手,“我知道了。”
待年轻女人走后,边若英转头无可奈何地对江知初笑道:“她一直这样,忙起来谁都叫不动,我都习惯了。”
江知初稍带俏皮地客套道:“对待科学的态度很严谨,可错待边小姐这样一位美人,也实属不该。”
“哈哈哈,您说话动听得跟百灵鸟一样。”边若英右手伸直,示意江知初坐到对面沙发上。
江知初落座后,又陪边若英客套好久。
九点、十点、十二点...
两人就这样聊到下午两点,期间两人吃顿午饭,边若英还给孩子通了个电话,全然没有厌倦不耐之色,直到...
直到林然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