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政韬头一次觉得赵鑫新租的这个房子地方这么大,在从门外大卡车上抬下来第六张桌子的时候外面太阳都沉得差不多,额头上被汗打湿的头发就像是刚洗过一样,坐在桌子上面拧开一瓶水,“赵鑫,下次这种活别找我。”
“就你有时间,不找你找谁。”赵鑫扔过去一个干净的毛巾,“休息够了赶紧的,九点之前我还得把车还回去呢。”
半瓶矿泉水下肚,夏政韬认命一般起身,抬着桌子的一角,借着赵鑫那边的力抬起来往预备火锅店里面搬。
两个人又忙活一个半小时彻底把该摆放的东西都放的整齐,夏政韬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赵鑫匆匆进来又匆匆离开,临走时扒着店门口对夏政韬道:“里面有一个小浴室,你要是现在想洗可以去,我刚才烧水了。我这刚好带了两套新衣服,你先拿去穿吧。”
夏政韬点头,“赶紧还车去吧。”
外面大车的声音渐渐变小,夏政韬刷了几个帖子又喝了几口水才动身往店里面的小浴室走。
夏政韬一走进去,浴室瞬间被填满,变得逼仄拥挤。他背对着那面小镜子脱衣服,衬衫有的地方还是带着潮湿。夏政韬随处看了眼,把衣服裤子搭在洗衣机上时摸到口袋里鼓起来一块儿,夏政韬捏了两下那东西就掉在夏政韬的手掌心上。
是吴英兰绣的荷包。夏政韬把东西放好火速冲完澡,找了个布袋把自己原先的衣服装进去,从便捷衣柜里翻出来还带着商标的短袖短裤。
【你衣柜里都什么衣服。】
【我可不像你,除了白衬衫就是灰衬衫。】
夏政韬叹气,扯下来的商标扔到门口垃圾桶。赵鑫的审美风格一直比较花孔雀,也确实符合他酒吧老板的刻板形象。
赵鑫手里有钥匙,夏政韬锁好门后坐在车上摆弄手机,在得到季成的答复后驱车离开。
季成在苏琳从橱柜里拿出来三个碗的时候看一眼,“再多拿出来一个碗。”
“有客人?”
“夏老师一会儿把兰阿婆的荷包送过来,留他也一起吃个饭吧。”
苏琳对此没什么意见,夏政韬是吴英兰的孙子,有了这层关系,苏琳也自觉他们关系更近。
夏政韬到的时候已经九点,车刚停在小区路边熄火,赵鑫就打过去一个视频电话,“我看看你身上这身衣服。”
夏政韬把摄像头快速带过短袖的花纹,“我还有事呢。”
“什么事?又回去备课?你现在不是就季临谙一个学生吗?哪来那么多课要备,又不是学校老师。”
“托你的福,本来我是要帮奶奶送东西的,从早上就使唤我给你扫地擦玻璃,累死累活搬桌椅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夏政韬摸了一下口袋里的荷包。赵鑫买的这个款式裤子口袋设计的特别大,夏政韬估摸着往里面塞四五个手机可能都看不出来,所以他还要时不时摸摸精巧的荷包有没有漏出去。
“呦,那可是大事。”赵鑫这会儿倒是没贫,没扯别的就把电话挂断。夏政韬在锁屏时看了眼时间,正好九点。计划着送完荷包回去到家就睡一觉。
季成把厨房里煲着的汤端到餐桌上,还刻意揪起来刚刚躺下敷面膜的苏琳,“怎么样?”
苏琳的手掌拍拍自己脸上的精华,“半辈子就会这么一道菜,要是还难吃那你确实没救了。”
季成的表情没有被奚落后的失望,依旧得意看着自己摆在最中间的汤,“要是有葱花就很好看了。”苏琳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自己眼睛边上的季成一溜烟又跑到厨房里切葱花,叹了一声听到门口的门铃被人按响,撕开脸上白色的面膜扔进垃圾箱。
“夏老师,来了。”
“嗯,苏姐这个是奶奶绣好的荷包。”
“你先别站门口,快进来。”
夏政韬来不及拒绝就被苏琳邀请进去,被按在饭桌上后还带着一点懵,满桌子的菜品简直琳琅满目,张了张口道:“苏姐,那个我……”
“小夏,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吧。你来得巧,今天是临谙生日。”
季成捧着一小碟葱花洒在乳白色的煲汤里,“是啊,正好赶巧。”
夏政韬连忙起身,站在饭桌旁,“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这是季临谙的生日他一个外人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合适。
苏琳和季成忙在一旁劝着,三个人愣是没有一个听见门口滴答的解锁声。
季临谙下车付钱看了眼时间,九点零五,算起来李乐阳他们已经上了将近十分钟的晚自习,英语课代表那边一切OK,李乐阳也告诉他英语老师压根没怀疑。
他提着蛋糕在小区里来回转,到了家门口酝酿一下情绪用密码打开门听见餐厅那边有声音,连蛋糕都没放下就走过去。
家里除了他爸妈还有第三个人。季临谙一边打量这个穿着黑色到膝的宽松短裤,上面的短袖白色打底上面绘满橙粉交错的怪形爱心。季临谙又觉得这个发型看着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和他爸妈关系好的熟人会这么穿。
“临谙?”季成率先看到季临谙,手里拎着八寸的水果蛋糕,盯着夏政韬的后脑勺看。
在夏政韬转身的那一刻,季临谙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手里捏着的蛋糕彩带受到挤压变形。可能是那家店铺用的彩带比较劣质的原因,彩带被季临谙硬生生抠出来一个缺口,“你还有脸来?”
什么暂时不想都是季临谙哄自己的,结果当事人乐呵呵地跑过来给他过生日吗?
此刻除了厨房里还咕噜着的米饭,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一声。季成首先反应过来,紧皱着眉头声音里罕见带着严厉道:“你怎么跟夏老师说话呢?”
季临谙的眼睛只往饭桌上扫了一眼,四个碗四双筷子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四周,季临谙红着眼睛把蛋糕扔在夏政韬脚边,彩带因为缺口在落地的瞬间崩开。
蛋糕上的水果接受地面的挤压烂成泥,奶油也四溅到地板上,连带着夏政韬的鞋子和小腿上也溅上零星的白色奶油。
“季临谙?!”季成脸黑得要命,指着季临谙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为什么要过这个生日?”季临谙拼命忍住哭声,但是音调里不自觉的颤抖出卖了他。季临谙把目光转向季成和苏琳,“我差点都要把自己说服了,为什么还要把他请过来?!”
夏政韬吐出来一口气,口吻里还带着哄小孩儿的意味,“我就是过来送个东西,别生气。”
季临谙眼尖寻到桌子上醒目的荷包,拿着荷包朝夏政韬身上扔,在抬手时被苏琳拦住。苏琳从季临谙手上抢过荷包,“临谙,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你说我们一起解决,你这样没礼貌地闹下去有什么用?”
季临谙抿着嘴唇把书包砸到夏政韬身上,“你们都是一伙的!”说完转身跑出去,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季成被眼前一幕气得坐在椅子上,苏琳递给夏政韬一张纸微微低头替自己孩子道歉。
夏政韬接过手纸表示自己没事,看向大开的房门方向,“临谙他自己走不能出事吧?”
“谁知道他今天怎么了?”季成抚着心口。
“他是不是,知道我们骗他了?”夏政韬仔细回忆刚才季临谙说的每一句话,从进门被骂到被摔蛋糕,夏政韬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苏琳捏着险些被季临谙扔到残废蛋糕里的荷包,“老季,我,我们出去找找吧?他肯定没走远,可能还没出小区,咱们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
听到夏政韬的话季成也反应过来,季临谙八成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夏政韬道:“实在不好意思。”
夏政韬摇摇头,“去找临谙吧。”三个人在门口分别,夏政韬看着季成和苏琳走远,没有往小区门口走,反而是和季成两个人寻找的反方向走了一圈。
然而绕了一圈夏政韬也没看见人,在和季成碰上面后季成把夏政韬送到小区门口,“可能怪我,之前他要钱的时候应该是看到什么聊天记录了。”
夏政韬也不想推卸责任,“怎么算都是我责任大。”回到车里,夏政韬抽了颗烟,怎么骗的时候就没想到会有这一刻呢。夏政韬也不怕季临谙骂,只是希望这个小孩儿别走太远赶紧回家。
“你确定在这里停?”在城中大桥上,出租车行驶速度慢慢降下来。
季临谙漫不经心点头,把手机关机后从校服兜里掏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够吗?”
“我又不乱收费,看见没,打表的。”师傅就怕季临谙不相信,指着上面的跳动的数字,“找你十五啊。”
接过同样皱巴的十五,开了车门迎接他的就是一阵带着秋天的凉风,被风吹得一哆嗦,季临谙裹紧校服不满嘟囔着,“冷死了。”
季临谙是走到桥边的阶上,望到东边闪着彩虹灯的电视塔才确定这里是什么地方,两只手搭在有些生锈的栏杆上,呆呆望着河面。
底下的河水翻滚着浪涌,在桥下发出沉重的闷响,顺着河道过来的风吹进季临谙热得发胀的额头,路上时不时传来喇叭鸣叫的声音。季临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什么都想什么又都不想。
季临谙抬脚往倒数第二个栏杆上搭,忽然听到一串脚步声,没来得及回头腹部就被一只胳膊强硬拦住向后拖,季临谙的大脑瞬间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