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下雨了,……还在下,一时半会停不了。”
J市离Z市不远不近,高铁大概三小时,Yummy只调了沈忆跟刘芥子提前过来盯展位搭建,程商陆还有其他项目要跟进,和后勤商务要活动当天早上再过来。
沈忆跟刘芥子刚下高铁就碰上了J市的突发大暴雨,外包的搭建组也在群里@沈忆等候决策,沈忆没办法,只能先将这个情况上报给骆宇轩。
电话那头的骆宇轩语气不算太差,但也绝对说不上是好:“你做方案的时候没有留意天气预报?没做planB?没有预防措施?”
沈忆道:“留意了,天气预报一直显示是晴天或阴天,台风是突然形成的。我做方案的时候有提到雨天可以搭建临时帐篷,当时大家都没有提出异议。”
骆宇轩道:“那你就赶紧搭帐篷,别跟我扯东扯西。”
沈忆犹豫片刻,道:“我跟展方联系过了,搭帐篷难度不大,但目前遇到了两个其他困难。一个是由于我们原定的是露天设计,展方给到的位置非常好,但如果我们搭上帐篷的话,就很难避免对后方展位造成遮挡,后方展位现在不同意我们的调整,要投诉。”
骆宇轩那边传来拍桌子的声音:“现在是J市刮台风下暴雨,难不成他们不搭帐篷?这活动能继续办就不错了!我们不能搭,他们也别想搭!”
“……这个问题刘芥子正在他们进行沟通,尽可能争取到和平解决。”沈忆顿了顿,看了座位对面同样对着手提电脑焦头烂额的刘芥子一眼,继续道,“另一个问题是根据我们展位的布景估测,现在合作的搭建公司给到的帐篷报价是七千一天。除价格以外,他们能搭的帐篷也超过了场地限高。”
台风来得实在太急,这种天气的大型户外帐篷正供不应求,搭建公司经常会坐地起价,能合作就是赚到。
“七千??他们怎么不去抢?!”骆宇轩更加火大,本来参展的预算已经因为跟外包公司合作而超出了不少,老板是看在寻竹香有跟政府合作的份上才勉强批下的,现在预算临时提高那么多,老板大几率不会同意。
沈忆边进行汇报边跟搭建方继续交涉,咖啡厅外面仍是狂风暴雨,夜晚的咖啡厅里只有远程办公的沈忆跟刘芥子两人,静谧的空间衬得电话那头骆宇轩的怒骂声都大了不少。
“现在距离活动开始还有两天,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解决这两个问题!”骆宇轩骂完,不耐烦地继续安排沈忆,“临时预算最高只能提到三千,超出的,你自己看着办!”说罢就挂断电话,不再听沈忆的汇报。
刘芥子百忙中抬头朝沈忆的手机隔空翻了骆宇轩一个白眼,“三千块钱解决问题,他想得也太美了吧?”
沈忆无奈地看着已经炸锅的搭建群叹口气,“我干完这次可能真的要被炒了。”
“炒就炒,”刘芥子恶狠狠道,“公司要是真敢炒你,你不就能心安理得地把这次活动搞砸了吗?不亏。”
沈忆连搭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沉默着继续搜索最近的活动公司,希望能尽快找到性价比更高的帐篷。
两人一直忙到咖啡厅打烊才回酒店,刘芥子临回房前又安慰了沈忆几句说不定明天就停雨了云云,但沈忆还是沮丧不已。
事到如今,祈祷停雨已经无济于事。骆宇轩跟后方展位逼得要紧,其他搭建公司又像是约好了一样,给出的报价都大差不差,完全超出预算,让沈忆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沈忆辗转反侧到深夜才睡着,第二天闹钟还没响,自己就先醒了。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外面的天气。
天空灰蒙蒙一片,倒是勉强停雨了。
沈忆眼睛一亮,迅速联系搭建方进场,并用此理由再次给帐篷压价。
刘芥子来到搭建现场的时候看见沈忆还愣了愣。
她跟沈忆昨天明明做好了分工,她负责盯白天,沈忆则是盯夜晚,这会儿看见沈忆,就跟见了鬼一样:“你该不会是想跟我换班吧?我来都来了,你别想马后炮嗷!”
沈忆头大道:“不是,我看雨停了,心里高兴,就跑来看看了。”
刘芥子一拍沈忆的胳膊:“不愧是刚出社会的小年轻,这点小事,看把你焦虑得。都交给姐,赶紧回酒店歇着吧!”
沈忆松口气笑笑,随意吃了个早餐便听话回酒店补觉。
迷迷糊糊间,一道闷雷发出巨响,将睡得不深的沈忆轰一下吓醒。沈忆心中一慌,连拖鞋都未穿好就急急忙忙冲向窗边扯开窗帘,只见早上的雾气已经在高空中凝聚成一大团漆黑的乌云压下,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明明才下午两点不到,没有开灯的室内能见度竟低得可怕。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正一闪一闪发出亮光,沈忆冷静片刻,走回窗边解锁手机,果然又被几十条工作消息轰炸。
刘芥子给他陆续发了不少消息:
11点48分:
【我看天气好像不太对啊,你那个帐篷的事商量好了吗?】
12点17分:
【还在睡吗?】
12点52分:
【我跟后面几个品牌方商量好了,咱们能搭,但只能搭透明那种,高度不能超三米,有点麻烦啊。】
13点09分:
【不行不行,感觉等会儿要下大暴雨,我这边已经停工进临时休息点了。】
13点26分:
【醒了吗?咱们那个花现在要插上吗?我怕被雨水打掉,等你回复。】
骆宇轩跟程商陆也发了不少消息过来,骆宇轩基本上就是催促解决方案,而程商陆则是想要跟沈忆了解情况,帮忙想办法。
豆大的雨点开始打在酒店的玻璃窗上,沈忆的手也开始有点颤抖。
不能慌。
沈忆拼命在心里警告自己,绝对不能慌,能解决的,一定能想到办法解决。
暴雨密林的信息素随着主人情绪的不稳开始在室内蔓延,室内室外尽数的潮湿气味快将沈忆淹没。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活动,明明之前一切都很顺利,明明他已经说过自己的经验不足很可能会搞砸,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多方周旋,明明……
被息屏的手机忽然亮起。
喻泽潇发来一条新消息:【吃饭了吗?】
沈忆僵了僵,手指在屏幕上胡乱点几下,想简短回复喻泽潇,可停顿数秒,忽然转为给喻泽潇拨打电话。
喻泽潇似乎刚好在看手机,几乎是秒接了沈忆的电话:“怎么了?”
清爽又有磁性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仅仅说了三个字,竟一下让沈忆卸下刚刚硬撑的所有情绪,吸吸鼻子,一言不发,双眼开始冒眼泪。
喻泽潇好似察觉到不对,声音紧了紧,“在哪里?”
沈忆默默抹掉眼泪,梗着嗓子道:“没有事。我在酒店。”
喻泽潇道:“哪个酒店?”
沈忆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喻泽潇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下子把自己住的酒店告诉了喻泽潇。
喻泽潇将语气放温柔了些,简短道:“待着别动,我来。”
沈忆呆呆愣住,这儿可是J市,喻泽潇难道要在Z市赶过来?可还没来得及跟喻泽潇说清楚,喻泽潇却已经挂断电话。
沈忆只能默默发一条解释的消息给喻泽潇。
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继续掉,但不知道怎么的,听见喻泽潇的声音后,情绪莫名地就比刚刚稳定许多。沈忆撑起精神,先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控制住眼泪后,才把刚刚因为太过慌乱而放置到一边的工作消息一一进行回复。
暴雨不出所料地越下越大。
等沈忆回复完消息,换好衣服准备去搭建现场跟刘芥子汇合的时候,酒店房门忽然被敲响。
沈忆茫然开门,只见初雪的气息混着雨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不知在何处匆匆赶来的喻泽潇就这么倏地闯入沈忆的眼帘。
似乎是来得着急,门外的喻泽潇还在轻轻喘着气,看沈忆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轻轻笑出声:“傻了?”
沈忆这才回神,身体竟比脑子动得更快,嘴角一垮,人就猛地扑到喻泽潇身上,“哇”一下哭起来。
喻泽潇被扑得猝不及防,本来看沈忆眼眶红红,傻乎乎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还想趁机逗一逗,没想到沈忆突然就大哭起来,吓得他赶紧环抱住沈忆,稍稍用力把沈忆的腰往上一提,将沈忆整个人直挺挺地抱起来走进房间,又勾勾脚把门关上,免得被走廊里路过的客人围观。
上次遇到困难,沈忆望见他,还是闭着嘴闷声朝他掉眼泪,可怜得不得了。这回遇上困难,再望见他,沈忆却不像上次那样忍着了,紧紧扒着喻泽潇就是哇哇大哭。
喻泽潇侧目看见沈忆的大框眼镜将那张哭红的脸咯出两道红痕,抽出一只手将沈忆的眼镜摘下,沈忆登时更不客气起来,边哭边将眼泪蹭到喻泽潇的肩膀上,把喻泽潇的衣领都蹭湿一片。
明明这段时间沈忆都在故意躲着他,喻泽潇心里还嘀咕了好些时间,沈忆到底要为了漫展那事气多久,结果换了个城市一见面,沈忆好像就把之前的气全忘了,看见他这根稻草就要抱。
喻泽潇知道自己不该笑,但沈忆在自己下巴底下哭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是真的有些好笑,喻泽潇只能硬生生将笑意憋回去,轻轻拍着沈忆的背,温和道:“乖,乖,不哭。又有谁欺负你了?”
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近在咫尺,额头贴着的颈间,既温热又细腻。
喻泽潇竟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忆揪着喻泽潇后背的衣服,勉强止住大哭,闷声闷气道:“……老天爷。”
“嗯?”喻泽潇差点笑出声,胸口轻轻震了震,“老天爷欺负你?”
沈忆抬起头,喻泽潇的笑容很少,所以每次出现的时候,沈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看着看着,又害怕被喻泽潇发现,有些丢人,只能快速低下头不作声,一昧用喻泽潇摸着就很高档的衣服继续擦眼泪。
喻泽潇看沈忆这样子,以为沈忆生自己笑话他的气了,又摸头拍背哄了好一会儿。
安抚的信息素慢慢把沈忆整个包裹住,不安的暴雨缓缓转变为平和的冬雪。
大哭过的沈忆终于冷静下来,又吸吸鼻子,这才抬头对上喻泽潇的眼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喻泽潇的双手覆上沈忆舒展开一些的脸,用指腹抹去沈忆眼角残留的泪珠,随意道:“刚好有个宴会在这边。”
沈忆没有怀疑,两人从未过问过对方的私人行程,连张姨都比他们更清楚对方什么时间不在家。加上沈忆这段时间有意逃避跟喻泽潇碰面,或许就是这么巧,两人刚好都在J市有事情做呢?
想到这儿,沈忆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抱着喻泽潇哭了好一会儿,赶急赶忙松开喻泽潇的腰,小声道:“抱歉,刚刚脑子有点混乱……”
又软又香的身体忽然离开,空调的低温终于找到缝隙钻进两人中间,喻泽潇勾着的嘴角也跟着掉下。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坐到床上,沈忆抱着枕头,把这两天遇上的困境对喻泽潇全盘托出。
他知道告诉喻泽潇这些其实也没用,但在陌生的城市里,喻泽潇竟能迅速来到自己身边,还是让沈忆不由自主地卸下负担,什么都跟喻泽潇说了一通。
喻泽潇听完,无可奈何地“哈”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别着急,我跟你一起想办法,总能想得到。”
其实沈忆碰到的问题并没有那么难解决。
喻泽潇伸手将沈忆柔顺的发丝揉乱,沈忆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又被施加了太多压力,才会卡在困境中一直钻牛角尖。
沈忆听见喻泽潇这么说,连头发被折磨也顾不上,急得又要开始掉眼泪:“只剩半天时间调整了,今晚搭建队就要撤,明天中午十二点游客就能进场了,根本来不及调整!”
喻泽潇无奈地将揉脑袋的手转向沈忆还有些湿润的双颊,捏起沈忆脸上的软肉,阻止沈忆继续陷进慌乱,“你还记不记得,听风里的宁小松被坏蛋使计偷走她爹临死前留下秘籍,在雨中心灰意冷,欲求自尽的时候,是怎么撑过去的?”
沈忆不知道喻泽潇为什么突然提起听风,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呜咽着答道:“是江翎,撑着伞,来找她、帮她想办法,还带了花来哄她开心……”
喻泽潇松开沈忆的双颊,轻声道:“你看,即使下着大雨,只要找到合适的伞,也许就能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