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印证自己的话语。
意识到这一点的真理蔫着脑袋回呛了过去:“知道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吧?”
“你的目的?”
“见一个人,和他谈谈。”
“说具体点。要找谁?”
“......呃。一个叫‘乌利’的家伙。”
话音刚落,她便注意到男人手上的力气加重了。
“听着完全没有尊敬的意思啊,小姑娘。”他说着,似乎对她的回答有着某些不满,“这个名字可不是你该称呼的。”
“......那我该叫什么?国王大人?乌利大人?我的性命在你手里,你的建议我都听。”
“......”
如此交谈间,她不动声色地开始查探这个与自己接触之人的底细。
然而这一下更令她震惊的事实出现了。
眼前这个男人身体里有着数量恐怖的魔术回路,俨然就像是个次于乌利的存在。与库谢尔和利威尔都不同,他的每一条回路都储存着大量的魔力,这些魔力常态化附着在身体里,令他整个人就像个移动的魔力大熔炉。
如果用她能够理解的话语来说,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永久施加了神代的强化魔术,已经是追得上部分英灵的物理强度了。
这是人吗?就算不是魔术师也有点过分了吧?
在内心如此念叨着,真理惨白着脸,继续侃大山争取时间。
“我只是想找国王大人谈谈,单纯只是因为对他很好奇,比如......这是什么意思?”
脖颈间被抵上了冰凉而锋利的东西,她挪动眼神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人。
“就是你看到那样。”他说的像是日常问候那般轻巧,“这个时候我的建议是不要说话,不然会很难清理地面。”
“......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有趣。”
真理据理力争:“行。既然横竖都是死,不能让我说点什么遗言吗?”
他这个时候倒是显得慷慨:“可以。要说什么?”
“我想知道是谁杀的我。毕竟,冤有头债有主,一报还一报......”
似乎是觉得她这句话有趣,男人咧开嘴笑了:“你还挺记仇的。”
“反正都要变成刀下亡魂,我还能威胁到你什么?”
“说的也是。”对方坦然应下,随后回答了她的“遗言”,“肯尼。杀了你的人叫肯尼·阿克曼。”
“......”
“没有遗言了吧?”
“我没有遗憾了......才怪啊!”
伴随着她突然高昂起来的话语,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扇落地窗骤然碎裂!
黑色的飞行生物夹带着玻璃碎片高速俯冲而来。乌鸦尖啸着,以利喙为武器直直刺向目标之敌的眼睛!
未曾想到会遭受这样的攻击,肯尼·阿克曼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做出防御动作的一瞬间松开了压制着她的力气。借着使魔吸引了敌人注意的间隙,真理·阿斯特尔迅速动用强化魔术,一骨碌爬起来,与男人拉远了一段距离。
被抓住的那只手臂与身体处链接的关节连带着肌肉还在隐隐作痛,可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这些。
方才接受的新信息令她惊讶不已。
——肯尼·阿克曼。是那个八年前被报纸广而告之的【开膛手】。和库谢尔一个姓氏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偏偏会在这里,看起来还成了王政厅的“护卫”、国王的拥簇?
不管了,这些之后在想好了!此地不能久留,她没有信心去和这样的家伙硬拼打什么持久战......
两边的出入口一定会有士兵把守,得换个地方走!
没有犹豫,下一秒真理开始转身往一头的窗户跑去。然而还没跑出几步路,那熟悉而又可怖的黑影又出现在了她身后。
真是够了!她今天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
内心上演着呐喊名画,真理一咬牙,转身将强化魔术附在双腿,狼狈不堪躲过了来人的袭击。
逃窜间,她甚至都没有功夫去关注另一边彻底不再动弹的使魔。
肯尼·阿克曼杀了那只乌鸦第二次。在那之后,他也不再留手而是每一次都试图要了她的性命。
——完全没有胜算。
就算在五分钟内她能够在力量上于他抗衡,但近身战斗经验的差距也让她完全打不过对方,负了一身的伤。简直就像是被猫逗着玩而毫无招架之力的老鼠。
这是什么怪物人类!
不行,她得想办法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才能逃跑......
一面狼狈迎击,真理一面再度艰难开了口。
“【开膛手肯尼】,说的原来是你。——明明杀了那么多宪兵,为什么还会在王政厅工作?”
“这不是还挺关注我的嘛。”男人游刃有余地接话。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啊......当然是找到了点想做的事。刚好杀宪兵这种事也腻了。”
“所以只是兴趣使然?”
“当然。你还想听到什么答案?”
说这句的瞬间,他便一瞬间突进到真理面前,手中的利刃精准刺穿了她的腹部。
身体一阵发冷,真理·阿斯特尔差点维持不住假装出来的笑容:“......你可真是对无辜小姑娘都不放过啊,先生。”
“无辜?”肯尼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要是你没有来到这儿,说出什么要见乌利的话来,那我也管不着。”
“放心,你的死也不是毫无价值。刚好,有了这一茬,说不定我也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了。”
说话间他抽出了刀,那一瞬间,鲜红的血洒向地面。
真理下意识捂住伤口处,双腿因为失力而缓缓跪下去。
意识因为失血有些模糊。
不行,这样下去没法逃出去。她想。
面对力量上绝对赢不了的敌人,万策将尽,要怎么做才好?
.......要用【刻印】吗?使用【魔术刻印】最后一搏?
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令她下意识抵触的答案。
可事实好像也让她别无选择。
那残缺的【刻印】,理论上可以使用,但相对而来的代价也是她不想再体会的。
——阿斯特尔传承至今的【魔术刻印】,原理与宇宙中天体行星运转的框架有关。比如,以太阳为中心,其他行星围绕它运行。
阿斯特尔每一任继承者的全身几乎都布满这样的刻印,他们身体的每一处以图腾象征的星体都对应着正确的身体部位。
眼睛化作月亮、喉咙代表金星、心脏亦为太阳......这样的对应直到足底。
正因如此,【魔术刻印】的移植可以想见会有多么困难。
每一次移植都会引起身体的排异,而以这样的工程量要重复上百次。
而这样的刻印被移植到她身上时,更是出现了问题。
刻印完成后,她所持有的刻印只存在于半身。
而更为异常的是,她心脏的位置出现的不是【太阳】而是【冥王星】。
这并不符合阿斯特尔家对刻印的认知。所以,她便被父母视作了失败的废品。
不过,尽管【刻印】残缺,某些性质却仍然生效,就像找不出错误却依旧能部分执行的程序。
刻印可以帮助她发动性质为“转化”的魔术,比如说,小到转化事物的质量、大到转化事物的性质。
与之相对的,哪怕只是轻度使用前者,伴随而来的副作用都可能送命。
——不用【刻印】绝对会死在这里,而使用它只是有几率会死而已。
如此断断续续地思考着,真理·阿斯特尔开始悄无声息地屏住气息。
要选择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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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击中腹部的少女安静地跪在地面,垂着头不发一言。
鲜血沿着她按着伤口的手流下,一滴一滴像沙漏计时般有序流向地面。
肯尼·阿克曼漫不经心地顺手搽拭掉匕首上的血迹:“都这个时候了,该倒下还是得倒下的。”
“......”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迈步走向对方,伸出手想要摘下那遮挡着眼前人的兜帽。
然而当他即将触碰到对方时,却听见了极为轻微的人声。
视线之内,少女正低声吟唱着什么像是诗歌一样的东西。
“喂喂喂,难不成死前还要念祷词——”俏皮话刚一出口,他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那并不是他熟悉的语言,也不是什么临终前的祷告。
“Sterne im Traum、Chaos、Verlust.”
【星辰入梦、混沌、迷失】
她的声音逐渐开始没有任何感情,宛如冰冷而无意识的钢铁。
“Umgekehrte Himmelsk??rper、die Rückseite aller Dinge、das Gesetz zurück zu eins.”
【天体倒转、万物的背面、法则归一】
淡淡的蓝色光线隐约出现在那遮盖着少女全身的斗篷之下。
“Ver??nderung der Materie、Ablenkung、Anfang.”
【物质变化、偏转、开始】
空气中某些东西在片刻间变化了。
他的身体在话语落下的一瞬间便无法再动弹。
呼吸这一进程开始变得极为困难,胸腔开始隐隐作痛,伴随着恶心,这一系列并发症令他一瞬间唇色乌紫。
......突然之间这是怎么回事?他想。
眉头开始不自觉皱起,肯尼·阿克曼看着少女抬起头来,艰难地冲他露出报复性地微笑。
尽管她的面容也因失血而变得虚弱憔悴,可那双蓝眼睛却在黑暗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辉。
“氧中毒的滋味怎么样?”她屏着呼吸,快速地说道。
“我转化了一下氧气的质量,浓度比日常多出80%。好好‘享受’这份大礼吧,阿克曼先生。”
氧气。人类生存所必须三大必要条件之一。
这日常生活中最为不起眼也最重要的事物,此时此刻化作无名之毒攻击向了依赖它的存在。
四肢并非无法动作,只是较先前变得麻木而迟缓。饶是体质异于常人的存在,他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动弹,也不能用自己的喉咙发出声音,自然更是无法再以迅速抓住那往窗边跑去的少女。
眼看着对方就要逃走,他果断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以极强的意志力支撑着精神与身体,肯尼·阿克曼驱使自己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了枪,毫不犹豫对准逃跑之人扣下了扳机。
就在这一瞬,少女也察觉到了这样不妙的声响,扒着窗户的边缘下转过身。
看到他还能有所动作时,她一副惊悚的模样瞪大了眼睛。
“砰!”
子弹击中了她的胸膛。
伴随着冲击力,少女坠落了下去。
只听得一阵闷响,除了风声外再无其它。
数秒钟之后,肯尼·阿克曼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迅速迈向窗边,却没能看到那个预想中倒在花丛中的尸体。
“.....啧。”
还真是小瞧了那家伙的毅力。他想。
——刚才她究竟动了什么手脚?还没知晓答案就这么死了,这倒是有些可惜。
低矮的植物与花朵被彻底压塌了一部分,而后这样的痕迹顺着点滴血迹延续去了右侧。
与此同时,陆陆续续有被惊动的士兵朝这边赶过来。
“潜入者朝那边逃跑了。”从窗户内侧翻越过来,男人压低了帽檐说道,“顺着血迹就能找到,那种伤势跑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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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夜色,真理·阿斯特尔踉跄回到地下街,强撑着走到那栋熟悉的小房子面前,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推开门。顾不上因她的狼狈现状而被吓到的男孩,她连门也没有力气再关,就近倚着墙缓缓坐了下来。
右半边的身体上,被激活的【魔术刻印】已经完全显现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