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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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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沉枫的伤需要每日换药,但除了必要的接触外,他总是不着痕迹地避开香漓的视线。九色鹿天性警觉,更何况他身份特殊,即便寄人篱下,也始终绷着那根弦。

香漓也不强求。

她每日清晨会准时将饭菜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后便去照料她的菜园。

沉枫常常透过窗棂的缝隙悄悄观察她,无聊时竟开始写起了日记。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二天。

伤口疼得厉害。她送来的饭菜竟是我最厌恶的蕨菜!这狐狸绝对是故意的。虽然作为俘虏不该挑剔,但实在难以下咽。换药时我赌气没说话,她竟也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吝啬给我……哼,正合我意。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三天。

或许因昨日剩得太多,今日竟换了花菜汤。虽是我喜爱的食材,却被她煮得寡淡无味。我勉强道了谢,她像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走,谁稀罕和她说话似的。我故意打翻药碗时,她依旧沉默着收拾干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七天。

今日她救了一只坠巢的山雀。指尖凝着金光为小鸟疗伤时,她竟对着那小家伙笑了,还轻声细语地说话。整整七日了,她对我却连半句闲谈都没有。即便是养只猫狗也该逗弄两句吧?莫非……她其实很讨厌我?那为何又要救我回来?该不会真打算养肥了炖汤?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十天。

藤椅上的她像一捧未化的雪,阳光穿过叶隙在她身上游走,白发几乎要与光晕融为一体。傍晚时山茶开了,她蹲在花前突然笑起来,让眼尾弯成蜜糖般的弧度。

她今天依然没有同我说话。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十五天。

她下山去了。这本是逃离的绝佳时机……好吧,其实我早就能走的。这狐狸分明默许我离开,可我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这地方隐蔽得很,倒是躲避追杀的绝佳藏身处。她回来时,依旧对我视若无睹。

被野狐狸买回家的第二十七天。

雨夜。她罕见地喝了酒,倚在窗边发了三刻钟的呆。雨幕在她眸中碎成千万道光,那神情像是在等待某个永不会归来的身影。原来这般没心没肺的狐狸,也会藏着伤心的往事么?她醉眼朦胧地扫过我,终究什么也没说。当她背对我时,我竟开始期待那双从不看向我的眼睛。

某个黄昏,沉枫不自觉地触碰自己断角的裂口,那里已经不再渗血。他望着厨房里忙碌的白色身影,灶火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

她好像……真的不是坏人。

某日清晨,香漓推开房门,意外地闻到了米粥的清香。

“你怎么还在啊?”

沉枫从灶台前转身,晨光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主人,早啊。”他笑得眉眼弯弯,全然不似往日疏离模样。

“……你叫我什么?”

“主人呀。”沉枫捧着青瓷碗走近,额前碎发还沾着水珠,“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

“你吃错药了?”

沉枫顺势将粥碗塞进她手里:“您买了我,我自然就是您的人了。”

香漓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叹气:“算了,你快走吧,跟着蝴蝶走就能出山。”

沉枫不答,只是殷勤地替她拉开椅子。

“尝尝合不合口味?”

香漓狐疑地舀了一勺粥,味道居然……很不错。

她放下勺子,眯起眼睛:“我觉得鹿肉大餐更合我口味。”

“我是您的人,您想怎么处置都……”沉枫突然倾身向前,素白外衣顺着肩头滑落,露出一截如玉的锁骨,在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他眼尾微挑,声音刻意放轻:“若是换个温柔些的法子吃掉我,我会更欢喜……”

香漓不紧不慢地打量他。确实生得一副好皮相,肌肤如新雪般白皙,看似清瘦的身形却透着紧实的肌理。她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

忽然,香漓伸手拽住他另一侧衣襟,猛地一扯。

“啊!”沉枫像被烫到般跳开,手忙脚乱地拢住散开的衣衫,连脖颈都泛起薄红。他慌乱间踩到自己的衣摆,险些绊倒。

“外面风大,”香漓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不如进屋继续?”

“你!你简直……”沉枫羞恼得语无伦次,转身就往外跑,连衣带散了都顾不上系。

看着那道仓皇逃窜的背影,香漓轻笑着端起粥碗。瓷勺搅动间,米香四溢。她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眯起眼睛,这只小鹿,倒是烧得一手好粥。

“吃草的学什么狐狸精。”

香漓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碗底刚落在桌上,沉枫就已经整理好衣衫,规规矩矩地站到她面前。他低着头,耳尖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

“你还不走?”

香漓的声音比往日冷了几分,眉宇间透着疏离,与平日里慵懒随性的模样判若两人。沉枫微微一怔,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我……就想留在这儿,真的不可以吗?”

晨风穿过窗棂,带起他额前几缕碎发。香漓的目光落在他仍有些苍白的唇色上。那日他浑身是血,断角处狰狞的伤口至今未愈。九色鹿的血可愈百病,角能惑人心智,本就稀少的族群在妖界几乎绝迹,更何况……他还是妖族少主。

外面对他而言,怕是步步杀机。

“罢了,你自便吧。”香漓别过脸,语气生硬,“别指望我会养你。”

沉枫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嗯嗯,我随便吃点草就可以了!”

“……”

这话说得活像她在虐待他似的。香漓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那……我需要做什么吗?”沉枫凑近半步,带着青草气息的呼吸轻轻拂过她耳畔。

香漓突然站起身,木凳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抬手用食指抵住他额头,将他推远了些:“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阳光穿过她雪白的发丝,在她眉眼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别叫我主人。”

这些日子,沉枫格外勤快。

他劈柴、挑水、打扫院落,甚至学着给菜园松土,笨拙却认真。

可香漓依旧冷淡。

她其实也不想这样。

她本是跳脱的性子,强装疏离实在别扭。可每当沉枫靠近,她又会下意识避开视线,生怕眼底的柔软被他察觉。

沉枫既想亲近她,又怕惹她厌烦,进退两难。

最后,他只能像只小尾巴似的,默默跟在她身后。

山谷摘果时——

沉枫脚下一滑,险些摔下陡坡。香漓瞬间拽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回。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呼吸交错。

沉枫耳尖发烫,香漓却已松开手,转身继续采摘,只留一句:“看着路。”

整理药典时——

沉枫将药材分类弄得一团糟,忐忑地等着挨骂。

可香漓只是叹了口气,重新整理好一切,最后累得伏在案上睡着了。

沉枫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毯子,指尖拂过她散落的白发,又飞快缩回。

湖边采药时——

香漓潜入水中,白发如月光散开。沉枫不会游泳,便乖乖蹲在岸边。

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溪水,忽然“哗啦”一声,香漓从水中冒出来,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伸手一弹,将水珠溅到他鼻尖。

“发什么呆?把篮子拿过来。”

沉枫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溪边。

阳光透过水雾,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湿透的白发贴着脸颊,衣裳勾勒出纤细的轮廓,眼底笑意比湖水更清亮。

他忽然觉得心尖发烫。

他想,她终于,愿意让他靠近了。

暮色渐沉时,香漓端着药膏站在门口,淡淡唤道:“小鹿,换药。”

沉枫正倚在窗边看书,闻言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满:“我叫沉枫!为什么总叫我小鹿?”

“……”香漓垂眸整理纱布,银白的长发滑落肩头,“不想叫名字。”

因为一旦唤了名字,就会生出不该有的牵绊。

沉枫忽然将书一丢,整个人陷进软榻里:“你不叫名字,我就不换药。”

“随你。”香漓转身就走,药香在衣袂间流转。可刚迈出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僵持片刻,她终是叹了口气:“沉枫。”

少年立刻支起身子,眼底盛着得逞的狡黠:“你可以叫我小枫。”

香漓别过脸去,声音几不可闻:“……小枫。”

“嗯!”他眼睛亮晶晶地凑近,“那我叫你阿漓好不好?”

“……”

“你名字……”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是哪个字?”

“枫叶的枫,不过……”沉枫温热的指尖在她掌心游走,一笔一划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秋霜一至便零落成泥……我更喜欢这个‘风’,无拘无束。”

“小风……”香漓无意识地轻喃。

换药时,她忽然注意到他断角的异样:“你这鹿角怎么不见长?”

“它不会长了,鹿角不同于寻常伤口。”沉枫偏头避开她的目光,窗外竹影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阴影,“我们九色鹿一脉承自白泽,唯有沾染过他灵力的草药,才能让断角重生……可妖界根本寻不到那样的东西。”

见香漓皱眉,他反而笑着安慰:“没事啦,就是真身看起来不太威风而已。你看我这张脸——”故意凑近,“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秀吧?”

白泽……青色的胡蝶花……

香漓喃喃低语,尘封的记忆突然如潮水翻涌。

“我能治好你。”

沉枫怔怔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忽然笑弯了眼睛:“真可靠呀,阿漓。”

香漓像是突然惊醒般松开手,转身时白发掩住眼底的情绪:“……不过是多管闲事。”

这样近乎承诺的话语,实在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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