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捂住双耳,双腿不停的扑腾,朗风此刻如同掉进烈狱焚烧的尸堆里,无数的怨魂从地底爬出,要将他拉下去,同他们一起,日日在烈狱中焚烧。
抚岸在他面前蹲下来,将他的右手抓住,用大拇指在某个穴位上用力按住,朗风吃痛着想用另一只手去抓,却被快步上前的迟涯抓住,按了同穴位。
“你父亲蒙冤,如今生死不明;你幼弟失语,是受奸人所害;而你自身,流落烟柳之地,成为他人手中玩物。”抚岸看着他。
朗风双眼愈发迷离,神情恍惚,迟涯用示、拇指撑开朗风的眼皮,“有成效。”
抚岸闻之,继续道,“蒙冤可救,失踪可寻,失语可医,若你继续沉沦,那便是天要亡你许家,日后,谁人都会咒骂你许家,许良书通敌叛国,残害百姓,死得其所;许朗风兄弟二人,为烟柳之地的小倌,日日受凌辱……”
“不会的……不会的……我父亲是好官……不会死的……”
“许朗风睁开你的双眼看清楚!你父亲,幼弟还在等着你!”
一声似要划破天际的惊雷,将朗风狰狞慌张惨白的脸定格,无数的声音闯进他的脑海……
“风儿,为父无能,如今的朝堂早已不是先帝曾赞扬的朝堂了,中原已经乱了……”
“风儿,带着明儿离开中原,永远不要回来,世人不相信为父的清白,卢江的三言两语,颠倒黑白,让我许良书的脊梁骨被万人戳。”
“身正傲骨,岂会被奸人折断,若是以死能明志,那这天下明志的尸骨早已著起了高墙。”许良书背手直立在烟州城墙上,常年处理事务而累弯的腰,脑后的白发若隐若现,两鬓早已挂白。
忠臣无善终,奸臣却当道,此城危亡。
“帮我按住他”,迟涯搭脉,又在他颈前查看,“我要施针,让他将毒血放出来。”
抚岸按住他的肩膀,将朗风头部扶正,随即掏出怀中的银针袋,一针又一针的扎入,直至最后一针太渊穴扎入,朗风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暗红色血液顺着五窍流出。
“他何时能醒?”抚岸将朗风打横抱起放至榻上,转而又看向蜷缩在角落里捂住双耳的少年,不免心生悲悯。
“看他造化,短则半个时辰,长则永久。”迟涯将搭脉的手挪开。
抚岸无奈,“如此一来,喜恶话都让你说了。”
“哎?”迟涯歪了一下头,“你这话就不对了吧,我救了他,于情于理我说的话都是好话啊!”
没等迟涯的话说完,抚岸已经单膝半蹲在角落的少年面前,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手指伸进头发里疯狂抓挠,抚岸想劝阻他,伸出的手被少年一句“别碰我!”僵在了半空中,抚岸只好收回手,在衣袖的遮挡下渐渐紧握,他忆起当年,将军府被满门抄斩,而自己被管家贺伯偷送出府,贺伯的小儿子代替了他,死在了刀剑之下。
无家可归,身上的衣物也被乞丐扒光抢走,只穿着两件里衣混迹在市井之中,他不服输,拾起一根棍子保护自己,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在墙角,左臂被硬生生掰断,那一年他七岁,饿了就去河里抓鱼,渴了就喝河水,晚上就爬到树上睡。
直至遇到了江柏,将因断臂而高热的他救活,保住了他这一只手臂。
江柏教导他放下仇恨,为其取名“抚岸”,意在让其漂泊无依的思绪得到归属,前路坦荡,放下仇恨,亦是放过自己。
季临不过九岁,若说放下仇恨,他何以能够做到洒脱忘记,夜里,他一遍又一遍的劝说自己不要忘记那些仇恨与痛苦,不要忘记季家的满门英烈……白日,除了与师父打坐问道,便借寻草药之名,在湖边练长枪。
江柏又何尝不知,一身孤勇傲骨,岂会因几句劝说就能放下?
自今年三月起,中原便开始频繁落雨,若说最严重的,当属桨厘县。桨厘县处烟州以南,地势低洼,百姓傍山湖而依。
思绪久久不归,双瞳变得空洞,许是忆起来某些不愿揭开的往事。
将军府被熊熊烈火烧的黑烟拔地而起,无数的百姓围观,议论纷纷“怎的不将叛国贼活活烧死!”
“胡说八道,我父亲不是叛国贼,我们没有!”八岁的季临脸上还留着不少稚气,就是这样的孩童,跪在季将军府门前,空洞,迷茫的双眼映衬着面前的烈火,耳边传来无尽的谩骂声。
“怪不得次次凯旋而归呢?原来是通敌,归来脸上好有光彩呢。”
“枉读圣贤书,真是给武将丢脸!”
“通敌叛国,该死!灭你满门已经是圣上仁慈,叛国贼就因受万人唾骂!”
“季寻,何以称得起一声将军,啊呸!叛国贼!”
“不要再说了!够了!我父亲没有叛国!”季临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快步跑起来将刚才的人狠狠推开,“你们这些愚民!我季家世代武将,拥中原数十年,你们都瞎了眼吗?奸人三两句,你们就……”
还没等季临的话说完,便被刚才之人一脚踹倒在地,“你个杂碎,叛国贼的孩子,许是个小叛国贼,你怎么不死!”
“你怎么不死?”
“你就应该被活活烧死,叛国贼!”
“你们季家都该死!”
“叛国贼!该死!”
一时间,季临周围已围满了百姓,所有人都在指着他,咒骂他,无数张充满厌恶面孔面对着他……
“不是的……不是的……”蜷缩在人群中,将头紧紧埋在膝盖下,泪水划过双颊,他只能任由他们谩骂,指责……
“抚岸?抚岸?”迟涯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抚岸,只见他依旧双眼空洞的瘫坐在地,魂魄像是早已弃身体而逃。
啪!
啪!啪!啪!
霎时,宽大的巴掌落在抚岸脸上,一掌两掌三掌四掌,刚准备第五掌,手腕被握住扣留在半空中,抚岸怒火攻心,骂他,“作甚,你有病?”
“这不是看你被勾了魂,怕你回不来了吗。”迟涯僵笑两声,“这不是关心你吗?”
抚岸:“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