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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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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在前往银河家的路上无可避免地想起银南秋,银南秋精神病发之前曾千方百计交给阿初一封亲笔信、两把钥匙、三张存折,那封信大部分内容是她身为母亲一本正经地交代,同时亦夹杂着几许不着四六的疯话。

“阿初,阿姨一点都不怪你没有站出来为叔叔说话,阿姨知道你年纪还小没有办法忤逆大人,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在心里责怪自己。

阿姨最近各个方面都感觉不太好,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不在你们身边,我希望你能教会银河照顾自己,照顾你,你们两个今后一定要彼此互相照顾。

银河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们原本属于另一个平行世界,银河让我陪来她这里就是为了守护你,拯救你,带走你,只可惜我们来到这里之后记忆会变薄弱,银河已经不记得来此的初衷,我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现在看来我们已经无法完成此行的使命,阿姨要先回去了,很抱歉,阿姨没能搭救你们。阿初,我的孩子就教给你了,妈妈在这里鞠躬谢谢你。

这就是命啊,果然是命啊,注定了的命,改不了的命……”

阿初相隔三个月后身披月光再一次推开银河的家门,银河家中已经没有从前那种好闻的香味,那孩子换下来的脏衣服在卫生间里堆成一座小山,原本宽敞明亮的厨房里面处处散落着空方便面盒和空饼干袋。

“我的小可怜,别怕,是我,阿初,我从今天开始会留在这里一直一直陪你。”阿初在写字卓底下找到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银河。

“阿初。”银河从被子里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抱紧阿初。

阿初烧好水把身体轻飘飘的银河抱进浴缸洗澡,她蹲在浴缸旁边拿着浴花反复清理银河的皮肤,她给银河洗脏兮兮的头发用吹风机吹干,她细心地减掉银河已经长出一截的指甲。银河很快又成为从前那个香香软软的孩子,只是她的眼神变了,阿初知道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银河被吹干的乌发随意散落在肩头,那个在母亲保护之下从不拘泥于性别的孩子,如今身体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起伏,阿初发誓要和银南秋还在时一样好好照顾她,银河绝对不可以被亲近的人再抛弃一次,那个脆弱的孩子已经无法承受任何打击。

“别关灯,我怕黑。”那晚银河闹着不肯关灯。

“好的,乖乖,那我们今晚就不关灯,姐姐给你唱摇篮曲。”阿初用自己能想象出最亲昵的称谓来呼唤银河,阿初用自己能想象出最温柔的方式去对待银河,她幻想在童年时得到什么样的爱护,便把同样的爱护毫无保留灌注给银河。

阿初并没有像银南秋在信中要求的那样教银河学会照顾自己,她反而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另一个银南秋,阿初在无微不至照顾银河生活起居的同时,偶尔会产生一种照顾幼年自己的错觉。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阿初并不觉得银河是拖累,她反倒在照顾银河的过程中会产生一种强烈的精神愉悦,银河越是依赖她,她便越有成就感,银河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银河。

初中毕业后银河陪阿初去县城里读职校,那孩子本可以读一所正常学校,可她根本无法忍受和阿初分离。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的老小区里租了一间公寓,每天像连体婴一样出没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同学们之间渐渐传起了与性取向有关的风言风语。

阿初准备等明年职校一毕业就进与专业对口的工厂车间,她必须得为接下来的生活做打算。银河并不打算融入社会,她手里有母亲留下的钱,即使不工作也可以一生躺平。

那年一个学长对阿初发起了猛烈的追求攻势,她想都没想便斩钉截铁拒绝,那名学长心有不甘地躲在出租屋对面偷拍下阿初与银河亲密的画面。那组相片在学校论坛一公布便浏览量激增,同学们在一夜之间得知了阿初与银河之间的真实关系。

那以后阿初与秋水开始频繁遭受学长在背后煽动的各种欺凌,阿初为了拿到毕业证顺利进厂不得不忍受各种为难与背后的议论。阿初的水杯里被人一次又一次倒入红油漆,银河的书包与课本被人用刀割出一道又一道裂口。两个人下楼时会有人故意在背后刻意撕扯、推搡、撞击、阿初的脚踏车胎几乎每天都需要重新修补,打气。

“那些蚂蚁又在啃食我的骨头……”银河每次被撞伤之后都会看着伤口自言自语,如同欣赏晚秋时节一朵式微的花,如同感叹一片凋零的落叶。

那孩子总是用一种悲悯的眼神迎接各种语言侮辱与身体攻击,她似乎不懂得惧怕,每次遭受欺凌都会展开柔弱无力的臂膀护住阿初,她面对巴掌与拳头从来都不懂得躲闪,即使衣服被撕成一条一条布料挂在胸膛也不会伸手遮挡,她就那样坦坦荡荡地看着对方,如同躲在乌云背后的阳光温吞吞地照向屋檐下潮湿的青苔。

阿初离职校毕业还有半年的时候继父和母亲开始频繁为她张罗各种相亲,她总能听到银河半夜偷偷地躲在卫生间里哭,阿初每天早上用温毛巾给银河擦脸时都能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阿初,我们一起去青城生活好不好?”银河在她又一次相亲回来的晚上哭着问。

“傻孩子,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我在云城还有妈妈、妹妹、外婆、外公……”阿初走过去把银河搂在怀中轻轻摇晃,银河的眼泪隔着衣料打湿了她胸口。

“可我只有你,阿初。”银河单薄的肩膀在阿初怀中微微颤抖。

“我会在结婚成家之前教你学会照顾自己,我的乖乖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不会让我担心。”阿初伸手为银河擦掉一行行眼泪。

阿初从第二天开始一点点教银河如何洗衣服,如何打扫房间,如何将鞋带系得漂亮又好看,银河明明已经学会了却总是假装学不会。

阿初教银河切菜,她就故意切伤手指;阿初教银河晾床单,她就故意把洗好的床单掉落在地板;阿初教她公交车换线,她就故意做到相反方向……

“乖乖,我今天好像感冒了身体大不舒服,你能为姐姐分担一下家务吗?”阿初决定换一种方迂回的式来锻炼银河生活自理能力。

银河一听到这话便将这段时间学来的本事都一一展示,她讨好似的去浴室给阿初烧水洗澡,笨手笨脚地在厨房择菜蒸饭,她一股脑儿地洗好了衣服拖干净地板,饭后她半跪在茶几前翻找出药箱里的感冒药,双手捧着提前晾好的温水眼巴巴地递到阿初唇边。

阿初知道银河其实已经悄悄学会她在这些天里教给的一切,她在感到欣慰的同时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空落落,阿初不知道银河未来离开自己究竟能否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好好生活。

阿初那晚相亲回家在房间里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银河正蹲在阳台上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吸烟,

“银河,你怎么能抽烟!难道忘了自己有哮喘吗?”阿初一把抢过银河手里剩下半截的烟。

“哮喘就哮喘,如果犯病就直接死了也挺好。”银河像个青春期里犯倔的孩子似的扭过头故意不看阿初。

“你……罢了,起风了,回屋吧。”阿初言语间瞥见夜风吹起银河旷荡的白衬衫下摆,她根根分明的肋骨在衣料下若隐若现。

银河一个人在外面站了许久才回到卧房,阿初见银河回来伸手把她领到床边,银河把手缩进袖子里逃避阿初行为上的亲近。阿初双手环住银河的腰稍加用力,那孩子下一刻便跌坐在她腿上。银河对阿初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抗拒,她身体一软认输似的将头搭在阿初肩膀,两个人如同许久不见似的贪恋地拥抱着对方。

“乖乖,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再说那种丧气话,姐姐听了好害怕。”阿初用一种近似乎乞求的语气拜托银河。

“对不起。”银河见阿初如此放低马上张口道歉。

“如果你再抽烟,我就抽你,记住了吗?”阿初如同变脸似的一改往日温柔板着脸威胁。

“记住了,我以后不会再抽了。”银河马上一脸愧疚地对阿初作出保证。

银河在阿初发火之后果然没有再抽一次烟,阿初许多年后才意识到,那天她好像又一次斩断了那个脆弱孩子的发泄渠道,她不再动笔写歌词,她不再躲在阳台吸烟,每天躺在沙发上目光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等待初相亲归来。

阿初决定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如果想要无痛分离,银河必须从现在开始恨她。那孩子最初总是默默忍受来自阿初的各种苛责,日子久了,两个人便开始像一对彼此厌恶的夫妻一样大声争吵,互相攻击。

阿初生气的时候曾经拿枕头砸过银河,银河也曾用床上的玩偶丢过阿初,阿初言语激动时曾经把银河一脚踹到床下,银河也曾把阿初推倒在地板。

两个人吵架过后会像走失孩子似的抱在一起无望地哭泣,哭泣过后搂着对方一起睡觉,睡醒了是又哭,哭完擦干眼泪洗脸、吃饭、上学、放学、放学、相亲……阿初相亲回到住处两人继续吵架、哭泣、拥抱、掏空身体互相索取……沉默、发呆、哭泣、睡眠……一天过得像是一年,一年过得又像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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