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安顿不久,探查的石头和豆子就回来了。豆子向楚枫汇报:“老大,二十四人,都带刀,不过不像土匪,像是当差的。”
石头补充:“穿着差役的衣裳,看起来不如上次那些山匪能打。”
楚枫闻言放下心来:“把送货队的都叫来集合。”
很快,送货队的人围拢过来。楚枫直截了当道:“后面跟着二十多个官差,应该是鹿鸣县来打劫咱们的。趁他们还没动手,我们先发制人。”
这些常年跑外的送货队员都见识过劫道的,闻言并不惊讶,静候下一步安排。
“石头,”楚枫点完人数,发现少了夏至,这才想起他不是送货队的,这些人没叫他,便补充道,“你叫上至儿。你们俩箭法好,先发箭制造骚乱。”
“二柱、豆子、小牛,你们动作快,跟着我。等石头他们用箭扰乱对方,我们就冲上去先卸他们的兵器。”楚枫又对石头交代,“引起混乱后,你和至儿在远处掩护,看到谁有危险再放箭救人。”
楚枫环视其他人:“大叔、二叔、春生哥、孙奇,你们跟在我们后面处理那些没了兵器的。带上刀,下手不必留情——这些人留着也是祸害,别留活口,免得跟上来寻仇。”
众人对视几眼,纷纷点头。有了上次杀山匪的经验,这次又是为民除害,大家都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有石头略显紧张,好在被安排了个远程攻击的射手位。
老五指着自己鼻子问:“枫哥,那我呢?”
楚枫看了看老五——这人虽有些身手,但天生路痴。天黑林密的,万一跑丢了更麻烦:“你去帮至儿背初三,让他过来帮忙。你再带着王贵、张顺警戒营地,防止漏网之鱼过来。”
老五领命去找夏至。自从答应十九要背初三到北凉府,夏至除了喂奶换尿布,从没放下过孩子。听了安排,他将初三交给老五,取弓背箭找石头去了。
楚枫从驴车上取出刀,对想跟去的夏初道:“别担心,你照顾好老弱。就二十几个杂兵,还不如上次的山匪厉害,很快解决。”
夏初只得嘱咐:“那你们还是要小心些。”
夏承良几人陆续从车上抽出藏好的刀。不明就里的人有些惊慌,老五和夏初简单解释后,大家虽依旧各忙各的,但都竖起耳朵听那边动静。
不多时,远处传来便传来惨叫和呼喊,伴着山风回响,很快又归于沉寂。
段兰英和廖金蓉这些妇人,这辈子打过最狠的架不过是揪头发,见过最凶的贼也就是翻老夏家墙那几个。听到这些声音,摊饼子的手都在发抖。
杜召琼和陆秋芳这些听到这声音,只有一个想法:真要乱了!
石村长两个儿媳更是吓得拽紧了男人袖子,刚刚送货队来拿刀时,石村长主动问要不要自家两个儿子帮忙,她们还想着让男人去露露脸也好,如今听到惨叫,一阵后怕。
玉哥儿听说有人要打劫,吓得把几个月大的妹妹放进车板上的被褥卷里。自己站在地上,一手撑车板,一手伸进被褥下握住藏着的刀柄。此刻听着远处的动静,他虽然浑身发抖,眼神却格外警惕,一副随时准备拔刀拼命的架势。
弯道另一侧,石头和夏至出手时,那些官差还坐在林间草地上,正等着楚枫一行人睡熟再行动。“嗖嗖”两支竹箭破空而出——夏至一箭毙命,石头射穿了一人正在擦拭刀刃的手掌。
其余人突然被袭击,吓得屁滚尿流,还没等他们抓起兵器,楚枫等人已杀到跟前。这些酒囊饭袋毫无战力,很快就被解决干净。
二十四人一个不少,身上都带着鹿鸣县守城军的腰牌。楚枫让人把尸体拖到远离道路的地方,连掩埋都省了,眼下官差自己都干起强盗勾当,离大乱不远了,只要明日启程前没人发现就行。
待一众人收拾好回到营地,却听到一片吵嚷声。楚枫还以为有漏网之鱼前来偷袭,扛着刀快步赶去,却见是夏有田在打董清。其他人都冷眼旁观,连夏满仓和段兰英都未上前劝阻。
楚枫对家暴一事颇为反感,正欲上前制止,就见夏初和刘紫霄搀扶着冯傛娘往这边走来。
“怎么回事?”楚枫上前问道。
夏初对刘紫霄道:“紫霄姐,你先扶冯姐去收拾,我去拿药膏。”
刘紫霄点头扶着冯傛娘离去。因天色太暗,楚枫根本没看清冯傛娘伤到了哪里。
夏初边往驴车走边解释:“董婶子不知发的什么疯,把给夏成的热粥全泼在冯姐脸上,还骂冯姐是狐狸精勾引人。有田叔见了就动手打她。”
“伤到眼睛没有?”楚枫皱眉。
夏初翻找着包袱里的药膏:“我方才检查过了,眼睛没事,但右脸烫红了一大片。”
“你去给冯姐上药吧,我去问问缘由。”楚枫说着叹了口气,“赶一天路了,怎么还有精力闹腾?”
楚枫刚抬脚要走,孙奇扛着刀急匆匆跑来:“楚老大,听说冯姐受伤了?严重吗?”
“只是烫伤,不碍事,紫霄姐带她去处理了。”楚枫将手中刀递给他,“正好,帮我把刀也洗一下。”
孙奇接过刀却不动:“那边要管管吗?怎么还打女人?”
“我去看看。”楚枫推了推他,“你先去洗刀,别让血沾得到处都是。”
待孙奇离去,楚枫走到事发处。见众人虽不时往这边瞥几眼,但手上都忙着活计,只有悦哥儿专心“吃瓜”。他走到悦哥儿身旁问道:“王夫郎,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悦哥儿一听问话,顿时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将这几日看到的与楚枫说了。
原来丽君跟着段兰英婆媳学了三天,杜召琼就赶着她自己去做饭。短短三天,就做了三次饭,哪能学得会?小姑娘既要烧火又要摊饼,手上烫出许多水泡,做出的饼子半生不糊,急得直抹眼泪。
冯傛娘按夏初吩咐熬粥分给小些的孩子,给夏成送粥过来时,正巧看见丽君啃着糊饼子偷哭,便好心帮着煎完剩下的饼子。
此后每日送粥时,冯傛娘都会顺手帮丽君搭把手。今日她照例端粥过来,却发现向来窝在驴车上的董清竟站在夏成身旁,便将粥递了过去。谁知董清接过后非但不道谢,反手就将滚烫的粥泼在冯傛娘脸上,随即破口大骂,污蔑她勾引自家男人。
悦哥儿说到最后啧啧摇头:“这董婶子比我还懒,平日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瞧不上,如今还发起疯来,活该挨打!”
楚枫听完也觉得董清该打——那边刚经历生死厮杀,她还有心思为这没影的事闹腾,简直不知死活。“但也不能一直这么打下去。”
此时夏有田已将董清打得鼻青脸肿仍未停手。董清披头散发瘫坐在地,揪着夏有田的裤腿又抓又挠,嗓子哭哑了还在嘶吼。
赶了一天路又刚厮杀过的楚枫精疲力尽,只想早些歇息。他上前拦住夏有田扬起的巴掌:“有田叔,适可而止。”
夏有田喘着粗气住手。董清趁机爬起就要挠他脸,楚枫眼疾手快拉开夏有田,躲过那尖锐指甲。
董清见状吼道:“你少管闲事!”
楚枫沉声道:“你们夫妻争执我不管,但你伤我老夏家的人,我不得不管。”
“那狐狸精跟我男人搅合在一起时,你们老夏家怎么不管?”董清嘶声尖叫。
夏有田闻言又要动手,碍于楚枫在场才强压怒火:“你少血口喷人!”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董清将乱发撩到耳后,“你想休了我,不就是为那女人?她天天上赶着帮丽君做饭,给夏成送吃的,不就是想当后娘?”
楚枫强忍烦躁道:“说话要讲证据。给夏成送吃食是我夫郎的意思,他担心孩子肠胃弱,吃多干粮不消化,特意让人每晚煮粥,队里每个孩子都有份。”
石亭林站出来:“楚老大说得在理,冯姐也给我家狗子送了粥。”
悦哥儿附和:“是啊,我家王平安也有份。”说完还不忘抱怨一句,“我想喝点稀的都没有。”
杨母帮腔:“就是,我家谷子还吃着呢。这女人怎么跟疯狗似的乱咬人?”这几日她暗中相看冯傛娘,越看越满意,正盘算安顿后托人说媒,没成想被董清闹这一出。
董清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却仍嘴硬:“那她为何偏要帮我闺女做饭?无缘无故哪有这般好心?”悦哥儿撇了撇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好吃懒做?人家冯姐既勤快又心善。”
梁老夫郎听见他说别人好吃懒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你跟她比也是半斤八两。”
段兰英一把撸起丽君的袖子,露出手背和手腕上密布的烫伤:“你瞧瞧孩子这手都烫成什么样了?当娘的铁石心肠,旁人看不过去帮把手,你倒反咬一口!我家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祖宗回来供着!”
夏满仓闷声不响。当年他与董父有交情,又想让儿子在城里安家,才促成了这门亲事。谁知董清眼高手低又好吃懒做,往年一年见不上几面倒不觉得,如今朝夕相处,才发现这儿媳一无是处。
夏有田这才注意到女儿手上的伤,愧疚地蹲下身,轻抚着丽君的手伤问:“乖女,怎么不告诉爹?”
丽君懂事地摇摇头:“没事的爹,冯姨给了药膏,现在不疼了。”
夏有田岂会不知烫伤的痛楚?他忙着搭帐篷喂牲口无暇顾及儿女,可董清整日闲着,竟也看不见女儿手上的伤?这么一想,对董清的厌恶更深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董清面前,语气平静却坚决:“你身上的银钱都归你,你娘家帮忙变卖的家产也给你,我再给你写封休书,你自己回去吧。”
若在往日,董清听到这话定会赌气离去。但今日刚经历劫匪杀人,她哪敢独自上路?见夏有田态度决绝,她这才慌了神,忙跪到段兰英和夏满仓跟前哀求:“爹、娘,我知道错了。往后我来做饭,再也不闹了。你们劝劝有田,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别赶我走......”
夏满仓背过身去不作声,段兰英没看夏有田,而是为难地望向楚枫。这事若关起门来还好说,但冯傛娘毕竟是老夏家的人,总得给个交代。
楚枫会意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插手。至于原不原谅,得看冯姐的意思。”
说完他转向众人:“借这个机会我说两句。咱们这一路同行,念在乡里乡亲的情分上,我与夫郎都会尽力照应。但这是情分,不是本分。如今世道混乱,往后路途更加艰险,我肯定以自家人安危为重。若谁家拖后腿,那只好分道扬镳。”
这话掷地有声,加上刚差点经历一场抢劫,各家当家的都叮嘱自家人谨言慎行,莫给老夏家添乱,以免被丢在半路。连一向对逃难满腹怨言的杜召琼都不敢再抱怨半句。
这事最后段兰英带着董清去跟冯傛娘赔了罪,冯傛娘并未计较,但夏有田还是写了休书,但没将人赶走,只道是到了地方让她自去安顿。
董清也再没了以往的气焰,每日帮着做饭照看孩子,再不敢多言半句,只希望到地方前夏有田能改变主意。
从这天起,楚枫开始安排人轮值守夜。前几日仗着五条猛犬护卫,他们都没派人守夜。如今连官差都出来抢劫,说明朝廷动乱的消息已经传开,说不定东林交界处早就打起来了。
与东林交界处确实爆发了冲突。因薛子瑾未能带回林适,便怀疑是太子派人劫走了他。毕竟在书院被重重包围的情况下,能将林适带离的必是从峭壁而下——那峭壁徒手攀爬尚且困难,何况还要带着林适这么个大活人。有此能耐者,定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
加上林适曾是太子太傅。虽前些年他辞去百川书院院长时,京中传言是因与太子政见不合,但如今皇帝驾崩,能继承大统的唯有太子与三皇子。三皇子年幼,皇后必定干政,林适既不愿回京,便只能选择辅佐太子。
有此猜测后,薛子瑾率部一路向东追去。果然还未到东林地界,便传出太子昭告天下的文书。这份由林适署名的檄文以储君名义发出,历数当朝皇后及其母族南赤薛氏的累累罪行:软禁病中皇帝、篡改传位遗诏、污蔑储君,更揭露当年南赤薛氏勾结西阳林氏与北莽,害死镇国公钟文锦,构陷大将军钟鸿飞。
京都方面,尚未举行登基大典的三皇子随即以新帝名义发布檄文,由现任百川书院院长林谦手书后拓印。文中痛斥太子与东林世家谋害先帝、污蔑新帝与世家、屯兵叛乱、结党营私,更指斥林适“不遵五伦,德不配位”,称其几十年前就被剔除族谱,不配为天下学子之师。
双方各执一词,最终兵戎相见,仿佛谁先动手谁就更占理似的。
楚枫等人并未亲眼见到太子的檄文。因这份文书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