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除夕夜。

解忧当然没忘记韩予望的话，她只是没想到，他会在今晚过来。

她一路开着视频通话，转身往小区门口走。

小区不许陌生人进出，韩予望便立在门口等她出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栗色大衣和直筒裤，手里提着烟花和仙女棒。

他们往四处看了看，走到十几米外的空地上，准备在空旷的地方放烟花。

韩予望会来这里，是因为解忧给了他自己家的地址，只是没具体到门牌号，他也不需要这么详细。

知道解忧大概住哪，已经够了，询问更具体的位置，就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韩予望很有分寸地打住，以后他会有机会知道的，不急于一时。

空地上，他用打火机点着仙女棒，金灿灿的火星霎时往外飞溅，就像微缩的流星。

解忧拿了一支靠近韩予望已经点燃的仙女棒，成功蹭到了火。

他们放烟花的地方不够亮堂，靠着短暂燃烧的仙女棒才能看清彼此的脸。

好看的人在火光下更显得昳丽，解忧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映着微小的火光，色泽浅粉的嘴唇偶尔开合：“放烟花真好玩儿。”

可惜仙女棒的光熄灭得太快，解忧便放下那一根，摊开手掌，又向韩予望讨要。

“我的仙女棒烧到头了。”她道。

女孩的脸庞突然变得模糊，韩予望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她那美丽的五官，竟有些回不过神。

“韩予望，韩予望？”

解忧稍稍靠过来，在他眼前摆摆手，她身上有一种不知名的香味，淡淡的，萦绕在他鼻端。

“给你。”韩予望在她的呼喊中扯回思绪，拿起一根五角星形状的仙女棒，点燃后才递给她。

他们放了很久的烟花，直到11点，张照云发微信叫解忧回去了，两人才把垃圾扔掉，然后说再见。

韩予望目送解忧上楼，才打了车回家。

这个小小的“惩罚”，就这般一笔勾销。

*

从大一上学期起，发课表这个习惯被保留了下来，开学后，韩予望又打算来跟解忧上同一节公选课。

只是今天，他来得晚了些。

解忧偶尔看看微信消息，心里犯嘀咕。

说好的一起上课呢，不会要鸽她吧。

中二病（大一版）：[快帮我开个门，后门锁了。]

解忧目光一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站起身，低头沿着阶梯往教室后方走。

韩予望隔着一道门，见她过来，指指门锁，又拱手作“求求你”状。

解忧大发慈悲把他放进来，两人一前一后坐下。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解忧小声同他说话。

韩予望一扬眉梢：“我要是不来，惹你生气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容易生气。”解忧为自己辩白。

“容不容易，我还不知道。”韩予望却道。

下课时还早，解忧准备先去食堂，因为和韩予望不同路，便没一起走，谁料她过去食堂时，身旁突然驶来一辆自行车，车上的人远远地就认出了她的背影，恰好前方没人经过，旋即偏头同她热络地打招呼。

上雅的初春还残留凉意，韩予望外形清瘦，额上的刘海被冷风吹拂，露出深邃的眉眼，对视过后，解忧看着他骑车远去的背影，觉得时光并没有将他的少年气削去一分一毫。

一如初见。

*

周六上午，天一直阴着，看不到太阳。

解忧穿戴整齐，从宿舍楼下来，往校门走，她迎着风打哈欠，凉风灌入口中特别醒神。

开学以来事情多，她这几日便有些疲倦，尽管如此，她今天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坐周漩的车去他家。

今天是最后一次给周瑶补课，妹妹很聪明，又加上她的一番提点，中文已经很流畅了。

“困了？”周漩注意到她有些精神不济。

“有点，最近课多。”解忧如实道。

“睡会儿吧，”周漩体贴道，“我会开得很稳的，绝对不会把你颠醒。”

解忧说好，便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

大概是真的困乏，她的呼吸变深了一点，逐渐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周漩家。

休息过后，解忧又恢复了精力，她给周瑶上完了最后两节课，又被妹妹依依不舍地挽留。

左右无事，解忧便留下来，陪兄妹俩看了半天电影。

傍晚时，外面突然下起大雨，解忧本想着雨势转小再回学校，没想到雨越下越大，从大雨转为暴雨，看来她今晚想回去不容易。

“解忧姐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吧，这样出门多麻烦。”周瑶眉目压抑着解忧留下过夜的期待，待解忧答应后，便不加掩饰地欢呼起来。

“我留下来，有这么高兴吗。”解忧失笑道。

“当然，我们这里好空，夜里我睡觉的时候都害怕。”周瑶道。

“你别想着解忧陪你睡啊，”周漩倏地警觉，“就你那睡相，就别祸害人家了。”

周瑶不服气道：“说得好像你睡相很好，从小到大踢被子的人是不是你？”

兄妹俩又开始新一轮的拌嘴，最后解忧还是决定睡在客卧。

她在宿舍群里发了句“今晚不回去了”，十分钟后她再打开群聊，不出所料地多了十几条未读消息。

何溪月：[什么情况？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陈蓝：[即答：夜不归宿。]

何溪月：[那你今晚睡在哪儿啊？]

解忧：[周漩家，我给他妹补习，下大暴雨不好回去就留宿了。]

何溪月：[这么看来情有可原。]

陈蓝：[是我思想有问题。]

陈蓝：[咳咳，那什么，反正你要记住保护好自己。]

解忧：[我知道的，放心～]

周漩给客卧换了干净的床单被罩，解忧最近有点受寒，又没带换洗衣物，只简单用毛巾擦了擦身体，和周瑶一起玩了会儿游戏便去睡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催眠药。

凌晨两点，解忧觉得脸上有些痒，便伸手去挠，没想到这一动作，却让她醒了过来。

解忧拿开落在脸侧的头发，合上眼想重新入睡，不料忽地口渴起来，她努力将口渴的感觉压下去，却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她只好下床，到客厅里取些水喝。

解忧拉开房门时，意外看见周漩的房间里还透着光，原来他还没睡。

正巧，在她看见从门缝处漏出的光后，周漩的房门就被打开了，灯光倾洒在门前的一小块儿地方，男生穿着条纹睡衣，一手捂着腹部，神色有些痛苦。

看到楼道一侧的女孩，周漩也有些惊讶，他朝她走过来，压低声音：“怎么了？”

“我出来喝水，”解忧解释，她看周漩一直捂着腹部，便问道：“你不舒服吗？”

“唔，”周漩皱着眉头，“今天胃口不好，晚饭吃得少，现在果然胃痛了。”

解忧看他实在难受，想起自己因为感冒也没吃多少：“我们煮点面吃。”

给兄妹俩做饭的阿姨早就下班了，所幸厨房还有食材，解忧将面条放进烧开的水里，用筷子搅拌开，然后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加一把小青菜，等面煮熟后装进碗里。

胃痛的人不适合吃得味道太重的食物，她便简单放了调料。

周漩只开了一盏小灯，两个人便坐在沙发上，各自捧着一碗面吃。

他吃得很快，几乎有些狼吞虎咽，惹得解忧忍俊不禁。

“周漩哥，慢慢吃别噎着。”她劝道。

周漩听了她的话，才放慢速度，刚才吃得太快，都没怎么品出味道，眼下细嚼慢咽，便觉着这碗清汤面香得出奇。

“怎么样，胃舒服些了吗？”解忧还记挂着他的身体。

“一碗面下肚，舒服多了。”周漩没说假话，方才的疼痛感已经减轻了大半。

“我来洗碗。”周漩看解忧吃完了，便拿起她的碗，一起到厨房洗了。

“对了，你记得吃点药，”解忧在厨房门口道，“我回去睡啦，现在已经不渴了。”

“解忧，”周漩把洗干净的碗筷放好，先不着急让她回去，“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时候吗？”

这样打心底里熨帖的，不舒服会有人关心的夜晚。

解忧站在厨房门口，没立刻回答，别墅里很安静，外面的雨声清晰可闻。

“当然了，如果再严重一点，我可以陪你去医院。”她再三思索，给出了这个回复。

我会陪你去医院，但是更多地，我却做不到了。

“回去睡吧，现在很晚了，”周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晚安。”

解忧也轻轻说：“晚安。”

周漩抬手关了厨房的灯，在解忧回客房后，才把客厅那盏小灯关掉。

他再躺在床上时，满脑子都是解忧说的那句话——“如果再严重一点，我可以陪你去医院。”

他的小青梅一向心地善良，大概换作她的舍友，她也会给人找胃药吃。

也许在她心里，他始终够不着那个想去的位置。

那个位置的所有者，无人可以取代，也很难改变。

周漩第一次羡慕韩予望，论样貌家世，能力人品，他没有一处不如他的情敌。

但在解忧的世界里，他却不是最优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