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向里凹陷,甚至还贴心垫了靠枕,更加贴合坐着休息的人的腰臀。
裤角被人挽到膝盖上方,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放松状态下肌肉线条流畅好看。
冰冷的触感渗到皮肤,那处小面积的擦伤不由升起火辣酥麻的痛感。
乔横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眼前的一幕少年正低头为他仔细处理伤口,神色格外认真,侧脸轮廓透着柔和的阳光。
“这里你一个人住,平时上学方便吗?”
“高三学习任务很重吧,休学调整放松心态也是好事,但总归还是要去学校的。”
半蹲着的人手指突然顿住,皱着眉头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不难猜出来,之前那些人说是你的同学,而你又表现出抗拒的心理。”
乔横一脸高深莫测,实则早就从钱助理那里得知。
“我还以为母亲什么都和你说了。”
骆应辞抬起漂亮的眼睛,眼里仿佛星光熠熠,但很快结束起身将急救箱归于原位。
简约的客厅空旷宽敞,男生掩饰着脸上的神色,背对着光亮像是在强装镇定。
其实对方心里清楚,因为他先前就揭穿了乔横那番安慰的话,却还是会抱有一丝希望。
乔横瞥见处理好的伤口,心下不免触动,“我不想骗你。”
“但是如果你需要倾诉对象,我愿意听。你有什么想和毕老师说的,我也可以替你传答。”
乔横说完就见骆应辞沉着脸逼近,他还没放下裤脚就被猛地按进沙发,脑袋抵在靠背无处可躲。
他紧张地吞咽口水,差点就忘了之前那些危险的猜忌,忘了对方阴晴不定连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都敢硬碰硬。
“凭什么……”困惑压抑的声音从少年喉咙溢出,完全没了之前的云淡风轻。
“凭什么你觉得我和自己的母亲说话需要一个外人来帮忙?”
倏地肩头一沉,属于骆应辞身上清新淡雅的香味如同阳光般强势裹挟。
乔横完全没想到骆应辞原来是因为这点而费解愤怒。
那装腔作势的质问传到乔横耳朵里,无疑多了层小心翼翼。
不值得被爱,不受人欢迎。
或许对方早已筑起高墙,像孩童将手脚埋进戏耍的沙子里,咸湿窒息不断深陷,潮水袭来只会加倍承受重量。
“那就只和我说吧。”
乔横双手笨拙地回应,安抚性地怕了拍对方的背。
害怕误会,又急忙补充道:“不说也好,没有想说的也好,我会始终守口如瓶。”
骆应辞闷闷地嗯了一声,像是在他耳边挠痒。
两人保持姿势安静了很久,久到乔横也搞不清楚状况迟疑地挪动僵硬的脚。
“嘶!”
听见微不可察的动静,骆应辞终于松开了动作,不好意思地查看他的情况。
乔横望向还没好利索的身体,膝盖上的擦伤倒是小问题,只是对原主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没事没事。”
乔横大大咧咧,突然僵住了笑容。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暴露在空气的脚踝,室内干燥阴冷异常,被水草缠上的错觉顺着爬上寸寸肌肤。
骆应辞应该是闷了太久的缘故耳根泛红,眼睛湿漉漉的,抬头满脸歉意,对上乔横的错愕。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
收假回来的四人寝本来学习氛围就变得浓重,加上乔横从外面回来了之后愈演愈烈,更有甚者开始挑灯夜战。
明明离期末考试周还早,先撑不住的不是怡然自得打游戏的熊家逸,而是受了刺激的陈方洋。
“请问我们寝室是有保研的指标没通知我吗?”陈方洋破防地看向乔横桌前罗列的专业书。
“乔横你是不是学人精?以前不是巴不得寝室早点熄灯睡觉,为什么我一学习你就开始卷了!”
从书里抽身的乔横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熊家逸看不下去仗义执言道:“老陈你就别像个怨夫似的逮谁咬谁。”
“不是我怎么了,连发表一下看法都不行吗?现在连你都胳膊肘往外拐,我哪点比不上这个……”小白脸!
陈方洋好不容易找到了宣泄口,看到乔横一脸无辜的模样,为了寝室和谐只好后话咽进了肚子里。
“方洋你是不是遇到了感情上的问题?”乔横一针见血道。
不点明道破还好,陈方洋被戳到痛处瞬间萎靡不振,老实坐在位置上自动消声。
他们中体格最大的人缩在憋屈的桌椅前,陷入纠结的自我怀疑,看上去还颇有些可怜。
乔横多看了陈方洋两眼,准备将理论用于实践开导开导他,恰巧手边电话铃声响起。
他一边欣喜地接过手机,一边脚下生风走到门外,对电话那头的重视程度显而易见。
“怎么了?”
寝室楼下路灯旁有几对情侣难舍难分,乔横站在阳台头脑清醒了些,试探道:“我应该没有记错号码。”
“为什么不把我的名字存起来?”
骆应辞的声音有些低沉,开口在意的却是这个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乔横想了想,认真道:“知道什么是认知捷径吗?如果我把这个号码与你关联,确实可以省去思考的时间,但会主观错过有关你的陌生来电。”
“万一你没带手机,或者有什么紧急情况要借用别人的怎么办?”
“所以无论我何时何地打过来你都会接。”骆应辞得出肯定的结论,连呼吸都变得起伏。
乔横眺望远方繁华城市的霓虹,眼里闪烁光点,沉默了半天。
“当然会,只要我在,只要我听得到。”
“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就会像他们一样远离我,我害怕……”
声音戛然而止,通话挂断一瞬,很快又接入了新的来电。
还是那串未署名的陌生号码。
虽然有些幼稚,但像是得到了某种印证,这次少年低低的笑声从听筒传来,乔横也能感受到那份欢喜。
别人只要说一点好听的话就能满足,这种心性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和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宽容的孩子区别在于,骆应辞是病人,还是具有欺骗性的狡猾的病人。
没有规定病人不能哭闹,病人也需要糖果哄着的。
长期进药的副作用让他从本该如履平地的台阶上摔下来,连身体都不听使唤,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异样的审判,其中还有最在意的亲人。
不敢想这样揭开伤疤的自述需要多大的勇气,但乔横却以恶意揣测少年竖起的尖刺,还得到了近乎讨好的求和道歉。
如果乔横的任务就是将系统提示的生命值拉满,那么好消息是现在进度已经过半了。
*
中途休息时间乔横再次拿起手机离开座位,在室友探究的目光中匆匆赶回课堂。
“哟!和谁打电话这么勤快,也不嫌脚酸。”陈方洋本来就郁闷,见乔横一脸如沐春风更加好奇。
熊家逸摇摇头觉得陈方洋没救了,转眼见乔横又在和谁发消息,神情格外专注,放下几秒就要拿起来看看。
[SUM:最近认识了新朋友,对我特别好,靠近的时候身上香香的……]
乔横越想越不对劲,琢磨着乔烁发的动态,向他们求助道:“早恋影响好吗?”
陈方洋嘲笑道:“还早呢,过几年都奔三了。”
这个时候余子洲放松心情,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早恋其实和性教育一样不必谈虎色变,需要正向积极的引导,毕竟现在很多成年人都无法正视自己的感情。”
熊家逸为乔横解答:“可以参考余哥,他和他对象是初中同学,高中时期在一起,现在一北一西妥妥学霸情侣!”
高中心无旁骛玩命刷题的乔横点头表示佩服。
陈方洋强行打破道:“你们知道隔壁有一个传奇人物吗?直接竞赛保送,人来我们学校还是校长亲自去接的,结果最后不知道怎么被京西抢了。”
“你们来看。”
架不住对方贴脸,乔横随意瞥了几眼,中间的那人戴着口罩,左右都被人拥着,什么也都看不清。
现在还能有这种模糊的像素,乔横只能把它归结为世界运行的准则,像这种主角的存在一般人还真看不着真容。
“差不多行了,连照片都有,最近你不会就是被这个刺激的?”
“这要怎么比,我真的很差劲吗?之前是乔横就算了,我再怎么也……”陈方洋底下被人踹了一脚。
其余两人默默观察乔横的脸色。
乔横:“……”我怎么了?
乔横学长也很优秀啊!
在得知对方服药时,乔横就已经着手学习专业知识,尤其有了更深的接触后,他试图感同身受并减轻对方的痛苦。
明明原主才是心理系的高材生,能更好地对症下药,但系统却阴差阳错选中了他,这无疑加重了乔横内心的负罪感。
所以乔横这些天有时间都在没日没夜加紧钻研。
课后乔横还在整理笔记就被老师特意上前叫住,而这堂课的主讲人就是毕雁舒。
两人停在散去队伍的末尾,毕雁舒没有急于说明自己的目的,而是满脸期待地等着面前的人提出疑问。
但最终还是她先开口道:“小辞……就是你之前救下的那个孩子,你还有印象吗?”
“老师,我还记得,这次他怎么没有来旁听?”
乔横取得了骆应辞的信任,答应过他要保守秘密,而且不见得另有家庭的毕教授会清楚知道骆应辞多年来埋藏内心的处境。
毕雁舒见状笑道:“乔同学,他的情况比较特殊,相信你也能猜到大概,我没有这个孩子的抚养权。”
毕雁舒不想在学生面前透露那些陈年往事,几句话铺垫后就递给了乔横两张名片。
乔横摊开一看,好巧不巧其中就有钱助理的名片。
毕雁舒语重心长道:“小辞性格比较内敛,如果你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繁琐的兼职上,我可以推荐医院的实习岗位,希望对你未来职业发展有帮助。”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争取的。”
乔横兀自翻开通讯录,上面一串全是相同号码。
骆应辞联系的频率不高,但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拨过来随便聊两句,也很配合乔横的“治疗”。
对此两人都默契地适应良好,乔横没有刻意要好友,骆应辞则表现得乐在其中。
就像是一通有来有往的心理咨询热线,乔横循循善诱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信息。
以骆应辞的家庭背景,关于症状诊断和治疗自然有专家团队出手。但乔横这个门外汉做的第一个大胆的决定就是——停药。
长达八年之久的治疗和干预还是没能让其摆脱心理障碍,他必须弄清楚骆应辞和家里人的关系,还有隐藏在背后的利益相关。
“周末我必须回家一趟,听说好像又给我找了补习老师。”
“他们会往我的身边塞人,打着对我好的幌子实则别有用心,上次的钢琴老师就很奇怪。”
连续被点名的乔横神情恍惚,放下手中的记录。
“他怎么了?”
骆应辞停顿道:“弹得难听,表演拙劣,谁知道是不是伪装的医生。”
在大气层的乔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