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客栈时,就托店家送了热水和药材。
拓跋则面色潮红,商锦反复擦身,温度也没有下去,几人有熬了药,喂下药,眼看着人脸色好些,就从商锦开始,一人守一段时间。
沈听澜正要回屋,宋迎舟就出现在她的身后,拎着她后脖处的衣服,进了屋子。
沈听澜挣扎道:“你干啥!”
宋迎舟一声闷哼,将人提起,放在窗边的桌子上。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唯有清辉的月光,映得沈听澜的眼睛更加的透彻明亮。
宋迎舟忽然不想点灯了,黑暗下沈听澜会习惯性地靠近他,他目光灼灼,开口道:“我受伤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听澜听出了一丝丝的可怜。
“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沈听澜跳下桌子,转身点了灯,昏黄的烛光下,她看清了宋迎舟额尖的汗。
她小心翼翼扶着宋迎舟,将他扶到自己的床上。
“宋迎舟,冒犯了!”
宋迎舟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感觉捂着伤口的手被挪开,胸膛一阵清凉。
宋迎舟看起来有些孱弱,衣服下肌理清晰,块块分明,只有腹部有一道伤痕,汩汩流着血。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口子很深,不知道宋迎舟忍了多久,血色都有些发黑,沈听澜慌忙取过沈从澜给她备下的药箱。
看着沈听澜忙碌的样子,满眼都是他,在处理他伤口时,手指的打颤,宋迎舟恶劣的得到了一丝满足。
“今晚都留下来。”
“废话,这么重的伤,当然得我留下来,我至少懂点医术。”沈听澜回的很不客气。
宋迎舟却笑了,他是故意的,他本可以自己处理伤口,于他而言,这些不过是小伤,家常便饭一般。
可他愿意,在沈听澜面前,不经意展现自己的不堪,展现自己的柔弱,放下自尊故意为之。
他渴望得到沈听澜的救赎,渴望将自己的丑态毫无遮掩展现在沈听澜面前的那天。
五个人两个病患,沈听澜只来得及在榻上歪了一会,第二天天亮时,就走出了客栈。
客栈的门前有一片院子,满树的花争相开着,店主在花树下洗着衣服,晚春的风携着暖意,洋洋洒洒出落了一树的花。
沈听澜想起来,昨天宋迎舟的那件衣服,是玉色暗纹那件,她很喜欢,宋迎舟好像也很喜欢。
就想着,趁着天光这么好,帮他洗了。
春光大好,暖阳高照,沈听澜学着店主的样子,坐在花树下,前前后后搓着衣服。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粉色襦裙上的铃铛响啊响。
“婆婆这样可以吗?”
店家转头,小姑娘人的可爱,说话也可爱,叫婆婆的时候,笑眼微眯。
来的客人在门前驻足,那阵阵铃铛响,太过悦耳,那花树下粉色的身影,太过靓丽。
沈听澜太多时候都是这样,像个春天的太阳一样,暖烘烘的,耀眼明媚。
拓跋则一出来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也是那一刻,心里名为阴暗的花彻底发了芽。
他知道沈听澜永远是人群里瞩目的,和她在一起时,他总觉得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沈听澜最大的缺点,就是和他结伴,他洞察沈听澜和别人的一切,就像是那些笑容。
耀眼且刺痛。
他要摧毁沈听澜的一切,让她光芒黯淡,让她永远只有他。
感受到一道火热的视线,沈听澜转头,就看见拓跋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搞什么?
“拓跋则,你身体好些了吗?”
甩甩手上的水,抬手用手背将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很自然地抬起手……
又是那股子沁脾的梨花香,带着湿气的手贴上拓跋则额头的那一刻,拓跋则的脸开始止不住升温。
他垂眸望去,沈听澜踮着脚,嘴里嘀咕着:“奇怪,烧退了,怎么脸还红成这样。”
她不明白吗?
他也不明白。
沈听澜再次狐疑般说了一句:“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吹风。”
“沈……”
拓跋则伸出手,想拉住面前的人,却被眼前的光闪了一下,他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人走进光里。
身体已经不同了,心却很痛,总感觉有什么错过了一般。
宋迎舟的伤口很深,又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沈听澜蹑手蹑脚进去看了他的情况,见人还在睡着,思考一番,还是走了出去。
除了宋迎舟,她和其他的三个人商量,多休息几天再出发,没有说宋迎舟的伤势,只是说他要休息会。
其实,她还没有完全相信拓跋则。
一起商量结束,拓跋则就回了房间,打开桌上的书信:
丰登镇,郡主。
无力地点燃那张书信,跳动的火影在他眼里灼灼其辉,一滴泪蓦然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是什么时候流的眼泪,明明他的计划一切顺利,明明前途光明,他却看不见了,道路如此曲折,他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回首望了眼昨日刚住进来的客栈,轻轻吹灭蜡烛,一道黑影跃出窗。
独留下空无一人的屋子。
宋迎舟是在傍晚醒来的,日暮归山,迷蒙睁开眼,屏风外的蜡烛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沈听澜……”
回应他的是一阵铃铛的轻响,清脆悦耳,从屏风后走出一个粉罗裙散着头发的仙女。
无数次想到沈听澜,宋迎舟总会先想到那晚粉色的桃花姬。
“你醒了,喝水。”
温热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时,宋迎舟的眼神似乎更明亮了点,大病初愈的宋迎舟,身上那股子冷气少了很多,整个人依靠在枕头上。
莫名很柔弱,很好欺的……
“嗯嗯,很好很好,我们都担心死了。”
他有时觉得沈听澜很吵,但此时此刻,又觉得她很鲜活,很生动,这种感觉,真好真好。
宋端商锦听到房间的动静,端着米粥上来,一群人坐着的时候,才发现拓跋则已经离开。
宋端只在桌上看见一张写着“丰登镇”的字条。
“九哥,你身体好差不多了吗?”
“嗯。”
“那我们明天就去这个丰登镇,估计那些姑娘就被关在那里了。”
四人商议好后,就各自回房,明日又是奔波。
那夜,下了好大的雨,如他们初来那日一般,这也是沈听澜来这世界的第二场暴雨。
暴雨已至,雾浓如烟。
宋迎舟起身,掀开窗户,翻身而出。
月神之祭背后,不仅是那日黑衣人的阴谋诡计,还有这一个村落长老的有意为之。
“谁啊!”
佝偻男人雨中开门,见一令牌,仓皇下跪。
“不知九王爷到访,还望九王爷恕罪。”
佝偻男人就是那日祭祀时最前面的长老,宋迎舟拔剑出鞘,横亘在男人干枯皮包的脖子上。
“我说什么你就答什么。”雨声霹雳,男人的话却格外清晰,渗着冷意,犹如那剑刃。
寒光透过男人的眼睛,宋迎舟问道:“月神之祭带走的女子都是试验品,对吗?”
“是。”
“你既知情,竟还为虎作伥,祸害那么多女子,你该死!”
佝偻男人一行浊泪滑过眼角,惊恐地看着愈发逼入的剑:“王爷,背后的人手上是我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们只不过要寻那个体质特殊的女子,其他的都好好生活着!”
“体质特殊?好好生活?逼良为娼也叫好好生活!”
“噗通——”
佝偻男人此时额头满是汗,哆嗦着说道:“我也不知,我也不知……王爷……我真不知是逼良做娼啊!”
宋迎舟嘴角含着笑,剑刃转向,指着一旁的书桌,那桌上的信封还未来得及拆开。
“你可信,这信上定是你的一家老小已死,你也失去价值的内容。”
男人的话似一阵惊雷,恐怖而震耳,佝偻男人颤抖着手,跪爬过去,慌乱打开信。
“不可能,不可能……”
“啊!为什么!为什么!”
宋迎舟:“你没有了价值,你的家人就不是把柄,而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杀害了如此多的人,你们早就该死。”
男人的侧影在烛光下格外的锋利:“落子无悔,你没有回头路了。”
话音刚落,佝偻男人目光忽然变得清澈:“救救我,救救我,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一切?宋迎舟暗自发笑,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事情,早就是漏洞百出。
佝偻男人连滚带爬到书桌前,抓起笔就在纸上用力写着,不多时,一份认罪书连带着所有事情的真相都跃然于纸上。
宋迎舟拿着那张纸,烛光朦胧下,看不清他的面庞,只知道一声男人的闷哼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在暴雨中微不可闻。
“你该死。”
宋迎舟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没有表情,就像无数次杀人之后,心中一丝一毫的波澜都不曾翻起。
“特殊体质的女子吗?无稽之谈。”
宋迎舟将认罪书工工整整放在书桌的上,转身离开。
身影却忽的一顿,指尖一颤,来不及思考,冒着大雨赶回客栈。
许久没有的抓心感,他担心自己心中所想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