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呀?”九岁那年,温遥情的外婆曾这样问她。
“我想当警察。”温遥情说,“这样,以后就能把那些坏蛋都抓住,还能救许多像我一样当时那么害怕的人。”
“乖岁岁,外婆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杀人魔的那件事。没有那么巧的,别自己把自己困住。”
“就算是这样,他也的确是杀了人。”温遥情眼睛里有泪,“警察叔叔还没有消息吗?还没有找到救我那个人吗?”
“岁岁,救你的那个人只是路见不平,顺手相助。找到了的话,我们就好好感谢他;如果还是没找到,那么我们就带着他的这份恩情,去帮助更多的人,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好不好呀?”
“好。”
……
温遥情从黑暗中睁开眼,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温遥情呛得咳了几声,脑中开始回忆发生了什么。
闻璟。
对,她和一个自称是警察、叫作周鹏越的男人走过了闻璟的病房,当时她整颗心悬在喉头,不敢往病房里看。
待到绕到了安全出口处,还遇见了闻璟的护工。
闻璟的护工有些不耐烦,从楼梯间出来,看见温遥情,才有了笑容:“你怎么来了?来看闻璟啊?”
温遥情也是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护工有些自得地说:“嗨,这个人,非让我介绍护工给他。”
楼梯间里走出一个男人,笑着接护工的话:“是啊,在这里好多天了,觉得他做事特别靠谱,这不,也想给我家老人找一个护工,让他介绍介绍,还想着多出点钱,让他来照顾我家老人算了。”
护工笑着,“加钱也不行啊,定好了照顾闻璟,我就得好好照顾他,你说是不?哪有给多点钱,我就投奔别处的道理。”
温遥情心跳随着这句话加快起来:“那你还不去看着闻璟?”
“是啊,这就去了。你看过了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护工笑着说。
周鹏越说,“不行,我们还有事。”
然后,他看向温遥情:“我们该走了。”
温遥情跟着他向电梯间走去,听见身后护工身旁的男人说:“我们再聊聊,这样吧,你先去看看我家那老人家,你看能照顾不,拿两份钱,不好吗?”
“你家老人在哪啊?”
“你跟我来呗。”
温遥情听着身后的动静,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周鹏越说,“等会跟我去安全的地方,你要是不放心我,你就自己待在医院周围人多的地方也行。”
话已至此,温遥情没有不信的理由,“你要带我回警局?”
“回警局是最好。”周鹏越说。
“那闻璟呢?”温遥情问。
“他现在移动不得,你是只有我一个人护着,对他我们可是派了更多人保护。”周鹏越说,“等到这群人被我们一网打尽,就好了。”
温遥情心里有疑虑,但不敢贸然冒险,又放心不下闻璟。
只是周鹏越的话没什么破绽。
后来呢?
后来。
温遥情跟着周鹏越走了几步,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就到了这黑暗的屋子中。
像是许久没有人收拾的煤房,周围有男人的笑闹声,离得并不远,应该就在隔壁。
可以听出并没有很多人守着她。
这是怎么回事?温遥情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衣衫完好,手脚也并没有被绑住。
不是绑架?
屋子里有一扇蒙着厚厚的灰的窗户,外头有透亮的灯光,可以勉强看清屋子里的陈设,只有残破的桌椅。
温遥情慢慢地走到房门边,轻轻地按住门把手。
锁住了。
就是这样一个举动,惊动了门口守着的人。有人用钥匙开着门,温遥情退后几步,警惕着将要进来的人。
周鹏越开了门,一眼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温遥情。
“你醒了。”周鹏越将屋子里的灯开了。
“这是哪里?怎么回事?”
“中途出现了一点问题,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看着你怎么还有点害怕?还不信我?”周鹏越站在原地,并没有往温遥情的位置过来。
温遥情只能说“没有”。
“现在差不多了,我该带你走了,你想回警局休息会,还是回自己家?”周鹏越问。
说着,他的手机响起了几声提示音,周鹏越看了看手机,抬头催促道:“快走吧。”
“好,我想回警局。”温遥情说。
她跟着周鹏越走出了屋子,这里周围尽是些老旧得不能再老旧的房子,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围成一个四方。周鹏越领着她,往一个小道走去。小道并不长,就是两栋楼的中间处,可以看见外头的广阔,看来是出口。
“车就停在外面,辛苦你了。”周鹏越说。
“你才辛苦,”温遥情又看了一阵周鹏越的背影,“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车上能告诉我吗?”
“当然。”他顿了顿,“其实这些你都不用管,知道我们会保护好你和闻璟的安全就行了。”
温遥情看着周鹏越走向那辆车,昏胀的头脑彻底清醒了过来。
如果周鹏越真的没有问题,温遥情怎么可能在医院里就失去意识!
可是这里荒无人烟,她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况且……
车上又下来一个男人,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还有一个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几乎看不见眼睛,他看了周鹏越和温遥情一眼,“来了?快上来吧。”
温遥情只得装作像以前一样——半信半疑,带着点防备地跟着周鹏越。
毕竟此刻要是表现出完全信任,和刚接触周鹏越时判若两人,周鹏越可能还会觉得奇怪。
快走到车边时,温遥情忽然蹲下身吐了起来。
两人看向她,周鹏越率先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
温遥情吐得十分难受,眼睛里都是泪,无辜又委屈道:“不好意思,以前脑震荡的后遗症。”她胡诌,“而且我很晕车,现在看见车就想吐。”
周鹏越一顿,收回了手,“是吗。”
温遥情抚着肚子跟他走向车,“窗户打开对晕车会好些。”
以免车里有什么把她弄晕的气体。
鸭舌帽走向驾驶座,“动作快点吧。”
周鹏越扶住温遥情的手臂,带她坐上了后座。
车窗果然被放了下来,男人启动车辆,周鹏越端坐着,看她一眼。
没开几分钟,周鹏越从驾驶座后背的杂物袋里拿出一瓶水,“渴了吧,喝不喝点?”
温遥情心下一凛,想起在医院里,也是喝了周鹏越给她的水。
所以方才温遥情提出摇下车窗,两个人满不在乎,是因为导致温遥情“睡着”的,是水!
温遥情装作自然地接过水来,可能是药物的原因,她醒来后的确觉得很渴,并且现在嘴上都开始干裂起皮,这样的表现倘若她说不渴,那实在太假。
于是温遥情说:“刚刚吐了,胃不舒服,缓缓再喝。”
“嗯。”周鹏越说。
太久不喝水势必会引起怀疑,毕竟药是周鹏越他们下的,当然知道这个药醒来后不久会特别渴。
温遥情脑中进行着头脑风暴。
周鹏越不是警察,那是谁?
回想到周鹏越骗她的话——“听我说,上次闻璟在陵园和人打架的事,那些人不是被抓进了牢里去吗?他们的兄弟要来报仇……”
所以,他才是真正的来报仇的人。
那么当时让她路过闻璟病房前是为了什么?还不让她往病房里看。
温遥情的记忆回溯到以往每次来到闻璟病房前。
如果往闻璟病房里看,只能通过那扇圆形的透明玻璃窗。可是闻璟病房里较为昏暗,而医院走廊更为明亮,所以不凑近的情况下,玻璃窗上会反光,像一面镜子,让温遥情看不清病房内的情况。
可是闻璟在里头,能清晰地看见她。
那个人……在那个时候一定是做了什么,让闻璟看见,而她看不见!
能做的事,定然是让闻璟觉得她被挟持了!
所以,周鹏越当时有意无意地改变温遥情行走的轨迹,是因为提前计算过摄像头拍摄的角度,要在摄像头不拍到他动作的情况下,让闻璟看清她的情况!
然后呢?然后会怎么样……
“还不喝水吗?你嘴皮都有些裂开了。”周鹏越忽然说。
专注思索的温遥情被吓了一跳,这样反常的举动让周鹏越反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喝,”温遥情扯出一点笑,“太担心闻璟了,刚刚走了神。”
“你们两感情很深厚。”周鹏越目光缓和了些,说。
“是啊。”温遥情慢慢地拧开瓶盖。
“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
“没什么。还好我们有后手。”周鹏越从后视镜里看了驾驶座的男人一眼。
驾驶座的男人和他对视,冷笑了一声,继续专心开着车。
瓶盖拧开,温遥情抬起手,将水瓶放在嘴边。
冰冷的水滑入口腔,温遥情含住,并未咽下去。
周鹏越反头来跟她说话,“不过你们小小孩子,哪里来的这种生死与共的情谊的。”
药物不会这么快起作用,温遥情需要回答他的话。可一开口,这没咽下去的水势必会流出来。
温遥情心中战鼓擂动。
她低着头,片晌,故作羞涩了笑了笑。
周鹏越看她表情,领会了她的意思,还想教育她几句,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
温遥情抬眼,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从车窗伸出一点头,开始吐起来。
没咽下去的水顺着手流下,很快消失在风中。
周鹏越伸手一把把她拽回来,目光阴鸷,沉声:“你是不是……”
驾驶座的男人调整了一下鸭舌帽帽檐的高度,“别管了,无所谓。”
温遥情装作虚脱地说,“晕车,难受。刚刚就想吐了。不好意思。”
“哦……”周鹏越脸色阴沉了些,“前面有地方能休息,你再忍一忍。这一段车速比较快,需要把车窗关了。”
语气不容温遥情说不,温遥情也无意阻止,说,“好。”
周鹏越将水重新递回温遥情手中,这次却没有催着她再喝点。车内安静下来,给了温遥情思考的时间。
在闻璟重伤的情况下,还要来寻仇,那就是奔着闻璟这条命来的。
那么,让闻璟发现她被挟持,能怎样要他的命?
这群人大费周章,无非就是不想手上沾染血腥,等到闻璟出了事,他们能完美脱罪。所以,只能用她的命来威胁闻璟自行了断。
然后将她带到这废弃楼房,再从废弃楼房带走,一路上并未绑住她的手脚,而且还和她有说有笑,表面上气氛融洽,想必就是因为车上也有摄像头,以作他们并未对她怎样的证据。
而且,也防止她留在医院救闻璟。
现在急着走,为什么还要喂她喝这有迷药的水?
温遥情想到周鹏越话中的——“还好我们有后手。”
后手。
让闻璟自杀,换她的命,是他们原本的计划。现在用后手,就说明闻璟并没有这样做。
闻璟不自杀,但也会想救她。他们并未低估闻璟的聪慧,所以故意留下了这些破绽,让闻璟能顺着温遥情在医院的行迹知道她上了车。
闻璟会顺着这辆车的路,来到废弃楼房……
届时,再出什么意外,譬如出了车祸,或者不小心从楼上摔下……
这周围再也没有能留下证据的东西。
温遥情心底震颤,几乎下一刻就想跳下车去找闻璟。
只是她不能这样做。
方才喝的水也被她假装呕吐给吐掉了,此时忽然提关上车窗……
果然,前方有一辆车,眩目的车灯斜射而来,与她所在的车擦肩而过。
温遥情抬眼看去,果然看见闻璟一手搭在前方椅背,头靠了上去,似乎十分虚弱。
闻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