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对视了多久，慕析才垂眸：“我没醉。”
“你就嘴硬吧，”简焕拾起筷子夹花生米，边嚼边说，“不过你这酒量有点差，一瓶都还没喝完呢。”
慕析身体稍稍前倾：“我脸很红吗？”
简焕顿下筷子，“谁说喝醉就一定脸红？这得看人的状态，你现在明显不一样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高兴？”简焕忽然凑近，灯下睫毛清晰可辨。
慕析神情落寞，低声说：“我不知道。”
“那不说这个了。”简焕拿起手机找到相册，点开了个视频放在慕析眼下，“这是我之前练习时拍的，给你看看。”
贝斯的低频一出现，慕析瞬间被吸引。视频里，简焕穿着件白T独自站在略显拥挤的空间，脚边黑色电线散落四处，墙上挂着不少乐器，有贝斯，也有吉他，配色和形状各异，而他手上拿着把纯黑的贝斯，两指夹着拨片，面对镜头熟练地拨弦按弦。
弹奏时，简焕手背和手臂青筋显露，贝斯旋律不断循环、激荡，画面和声音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
视频播放完毕，简焕有点得意：“怎么样，我弹得还不赖吧。”
慕析重点却不在此，云淡风轻问了句：“视频谁帮你拍的？”
“自己录的，”简焕说，“我摆了个三脚架在前面。”
“听人说，玩乐队的都是爱玩弄感情的人，喜欢陷入混乱的男女关系当中。”慕析忽然开口。
“这纯属刻板印象！”简焕扬声道，“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啊，我很洁身自好的！一颗热滚滚的心全扑在音乐上！”
慕析忍笑，“没人追过你？”
简焕背部靠墙，手握拳撑着脑袋，眼睛含笑：“想知道我的感情生活？”
慕析愣了片刻，也往后倾倒，转椅小幅度摆动了下，“没劲。”
“八卦是不可能告诉你了，”简焕又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看乐队现场，你不是挺感兴趣的？”
慕析：“我才不感兴趣。”
简焕：“别在大人面前嘴硬。”
慕析：“知道了米老头。”
简焕：“……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吃的？”
慕析：“简老头的别称。”
·
“你人到底来没？”
“就快到了，”靳思泓下车，关上车门，“别催。”
“好吧，那你赶快啊，就等你切蛋糕呢。”
对方说完，靳思泓就挂了电话。
遥遥望门口一眼，靳思泓发现已有人等候，那人也在此时望见他，立即招手，“靳哥！”
“我面子这么大？”靳思泓边自嘲边走上前。
男生笑着说：“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靳思泓也笑，将手上提着的袋子送出去，“生日快乐。”
“谢谢！”男生顺手接过，领靳思泓进了包厢。
而推开包厢门的瞬间，一双双眼睛直直往他这里盯，正在打闹地也停下来，靳思泓不由地后撤半步。
“这是有多少人啊，”靳思泓调侃道，“你人缘简直爆棚了。”
“还好还好，”男生害羞回应，“主要是借了你的光，我一说你会来，班上女生就差不多都来了。”
“哦？”靳思泓意味深长地看了男生一眼。
男生干巴巴地说了句“哈哈”，接着露出些许心虚的表情，“那个……”
靳思泓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谁，不禁嘴角一弯。
“靳思泓，这里有位置。”某个女生站起来招呼了声。
“好。”
靳思泓落座后，有人关了灯，有人点蜡烛，生日的男主角站在蛋糕前虔诚地双手合十，闭眼许愿望，有人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烛火不停跃动，靳思泓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
而对面是严堤，一脸不耐烦。
生日歌结束，男主角吹灭蜡烛，灯光重新亮起。
靳思泓收起眼神，转头开始夹菜吃。
男主角开始切蛋糕，切好一块分给女生，女生端着蛋糕转向坐在旁边的靳思泓。
“靳思泓。”女生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靳思泓手边，“给你。”
“谢谢。”靳思泓看她一眼，停下筷子，“对了，好像有几个人我不认识。”
女生转移视线，小声地说：“你说的是他们吧，好像是我们班某些女生约来的。”
“哦？”靳思泓轻笑了下，“有点意思。”
女生不解：“……有意思在哪？”
靳思泓尝了口蛋糕，然后朝女生眨眨眼：“这蛋糕很好吃喔。”
女生嘴角止不住上扬：“好的……”
“恶心。”
“什么？”对面严堤的朋友回了下头。
“跟你没关系，”严堤闭眼，“吃你的。”
生日聚会散场后，严堤和三两同伴行走在夜的街头。乌云遮月，天空一片灰色。
“你今天还住我家？”
严堤没说话，另一个便开口：“这是嫌弃我们严哥了？你不行啊兄弟，这样吧严哥，你来我家，我收留你，我家床可大了！”
“诶？！我可没嫌弃你！”男生立即反驳道，“只是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难道你一直不回家？”
严堤仍旧沉默，两个男生也接着沉默，直到——
“哥。”
三人同时抬眼，靳思泓手插裤兜出现在他们面前。
“哟，这位小哥，莫非就是……”两个男生两眼一对视，愈发笑得贱兮兮。
“够了，我不是说过不准…”
“我知道，”靳思泓打断严堤，“我只是觉得直呼你大名有点不太礼貌而已。”
随之，靳思泓正色道：“你也该回家了，叔叔整天愁眉苦脸，连带着我妈也心情不好。”
“没你懂事，”严堤直言直语，“也没你会装，在我家过得挺快活的吧。”
靳思泓闻言笑了，“说什么你家我家，多生分，他俩已经领证了，在法律上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提到这茬，严堤脸色铁青。
靳思泓继续道：“这个是事实，你早晚都要接受。当然，你如果实在接受不了，那就跟家里断彻底走干净，正好我还觉得我那屋空间有点小了。”
“我靠！你要不要脸啊？”严堤同伴之一对靳思泓破口大骂，“你一个外来客摆什么主人谱？！真当自己有几分几两了？”
“是啊！”另一个附和道：“你也太嚣张了！你这是鸠占鹊巢！严哥你现在就回家，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
“你们两个闭嘴。”严堤低声道。
一阵沉默后，严堤再次开口：“你们走吧，我回去了。”
两位同伴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靳思泓倒着走两步看向他俩，“谢谢你们这段时间收留我哥，晚安咯。”
说完，靳思泓一个箭步追赶上去。
夜深人静，抬头看不到月色。
“哥，哥，你要去哪。”靳思泓跟在严堤身后慢悠悠的，还有点百无聊赖。
严堤一言不发地拐进小巷，然后驻足转过身，沉声询问：“你到底想怎样？”
靳思泓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跟我回家呗，以后保证不纠缠你了。”
“别用一种跟我很熟的口吻，”严堤盯着他，“你是我谁啊？”
猝不及防，靳思泓猛地一拽，将严堤按在墙上，冷漠道：“还是那句话，要不是为了我妈，真不想跟你打交道。 ”
严堤轻蔑地笑了下，“这才像之前跟我动手的你，你装得不累吗？”
“还行吧。”靳思泓松了手，薅了把头发，“都是为了生活。”
“那我就有点好奇了，”严堤说，“你能装到何种程度？”
靳思泓笑得有些狡黠，“哦？这么想知道的话……”
靳思泓一步步逼近，“你觉得我会装到什么程度？”
“事先说明，”严堤忽然退了靳思泓肩膀一下，“我没那种癖好。”
靳思泓一头雾水：“什么癖好？”
严堤回答：“对男人的那种癖好。”
“啊？”靳思泓恍然大悟，“我靠，我也没有！”
“不对吧，”严堤一脸八卦，“谁大中午跟个男的在那么角落的地方，就单纯为了抽烟？”
“没错，就是这么单纯。”靳思泓反问，“你以为我是什么变态？”
“呵，谁知道呢。”严堤撂下这句，转身抬脚就走。
靳思泓在他身后喊道：“你去哪？”
“你管不着。”严堤悠悠回道。
靳思泓思虑片刻后选择追上去，最终与严堤并肩，严堤听见动静往旁边斜觑一眼，“你到底有没有分寸感？你是跟屁虫吗？”
“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去哪我就跟去哪，”靳思泓振振有词，“直到你什么时候肯回家。”
严堤骂道：“死无赖。”
此时乌云悄然散去，月光如练，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显现出来。
严堤无视靳思泓的跟随，自顾自地七拐八绕，这让靳思泓不胜其烦，“你到底要去哪？”
严堤始终沉默，直到微黄的光映在两人脸庞，靳思泓顺着严堤的视线抬头，看到[零度]两字。
“看装潢，这是一家酒吧？”靳思泓偏头问道，“你领我上这来干吗？”
严堤翻了个白眼，“说准确点行吗，是你自己跟来的。”
“这个问题不重要，”靳思泓抱臂，“你该不会让我来当志愿者的吧，哦，你等会儿喝高了，然后让我累死累活扛着你回家。不是吧哥们这么缺德，你多重啊？”
“你真把自己想得善良。”严堤轻嗤。
“快点快点！快没好位置了！”一女生拉着另一女生朝着入口狂奔，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的靳思泓。
靳思泓及时避让，“诶，她们干什么这么激动？”
严堤不再废话，“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昏暗的长廊，两边还不断有人擦身而过，前方红蓝光线交错，闪耀在靳思泓眼底，越来越靠近，音乐声逐渐与心脏共振。顺着人潮，严堤和靳思泓站在后面，台上有人正在演奏，最吸引的无疑是架子鼓手，观众的欢呼似乎也是独给到他。
表演还在继续，靳思泓不禁转过头。
严堤看上去十分专注，仿佛已经陷在了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你经常来吗？”靳思泓倏忽挡住自己嘴巴凑到严堤耳边。
“只是最近几晚，”严堤小幅度摆头，然后接着说，“我觉得那个鼓手挺厉害。”
靳思泓轻笑，视线眺望远方，“看上他了？”
“啧。”严堤蹙了下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我怎么了？”靳思泓说，“难道你还是觉得我和我朋友有染？”
严堤这下彻底看着他：“你说话一直这样措辞的吗？”
靳思泓故作深沉：“这显得我很有文化。”
严堤摆出一张冷脸：“不敢苟同。”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听完。”
此时，绿色激光出现，瞬间扫射一片，随后电吉他的声音昂扬抬起头，划破混沌的空气。
·
嗡嗡——枕头旁的手机跟个乌龟似的趴着，手机壳是个米色底，上面画了个黑色贝斯的卡通涂鸦。
窗帘缝隙透出一丝晨光，手机再次响了两声，简焕扣住手机，慢腾腾将其翻过来，眯起眼睛看，消息显示栏上方的时间在8点39分。眼皮挣扎两下，简焕侧着头看到慕析枕在枕头上的侧脸。
“慕析。”简焕缓了几秒后又重复，“慕析。”
“好烦。”慕析皱着眉转过身，顺便拉起盖在身上的薄被将头全埋进里面，继续闷声道：“别吵。”
“小兔崽子。”简焕低声骂了句，接着也翻了个身坐起，垂着头，精神恹恹。
简焕又往旁边看了眼，不轻不重推了下，“今天不上学是吧？”
谁知慕析猛然弹起坐在床上，瞪着双眼询问他：“几点了？”
“应该开始上第一节课了。”简焕回答道。
闻言慕析赶紧滑下床，抄起书包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简焕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