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史·雁辞列传》
雁辞,字别远,乾朝国师,文武双全,器宇轩昂。乾帝十年,百越叛乱,魏家勾结匈奴,势大难制。帝命雁辞南征,以平祸乱。
辞率精兵十万,南下云岭。时魏家据险而守,粮草充足,兵锋甚锐。长孙斯年者,辞之副将,率死士焚敌粮仓,力战而亡。仰天大呼:“宁战死,不投降!”
刘黎者,斯年之挚友也,闻斯年死讯,怒发冲冠,率五千精骑,直捣魏家腹地。黎以寡敌众,斩敌十万,血流成河,魏家叛军尽灭。黎立于尸山血海之中,仰天长啸:“斯年,吾为汝报仇矣!”
然乱未平,高登达,云岭郡守,暗通魏霍,图谋不轨。李氏一族,云岭义军,亦与高氏勾结,欲乱天下。辞闻之,震怒,率兵围剿,诛高氏九族,李氏满门,云岭义军尽屠。辞立于城头,冷眼俯瞰,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史臣曰:雁辞用兵如神,然杀戮过重,虽平乱有功,然其手段酷烈,后世论之,毁誉参半。长孙斯年忠勇,刘黎刚烈,皆一时之杰也。然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悲哉!
天授十年,八月。
秋风萧瑟,黄叶纷飞。
刘黎率领大军班师回朝,马蹄声震动着上京城的青石板路。
刘黎以五千灭十万,自此一战成名。
街道两旁,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此起彼伏。然而,刘黎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目光冷峻如冰。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宫墙,心中隐隐作痛。斯年没有归来,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人,如今却永远葬身在了遥远的云岭郡。刘黎握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将军,前方就是宫门了。”副将低声提醒。
刘黎微微点头,目光依旧冷冽。自己即将面对的不仅是皇帝的封赏,还有太子的质问,丞相的质问。那个自幼与他一同长大的太子,此刻怕是已经等得心急如焚。
刘母和他的妻子张氏远远的在宫门前迎接。
“母亲,兰君。”刘黎翻身下马,将刘母和妻子搂在怀里。
“我儿安全归来就好。”刘母早已泪流满面,天知道得知长孙斯年殒命,刘黎为报仇以五千将士血战十万敌军时她有多么的揪心。
“我回来了,母亲莫怕。”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盒子里面静躺着两只干枯的白色花枝,还有一袋良种。
正是他临行前允诺带与母亲的无忧花。
满是厚茧的粗糙手掌摩挲妻子□□细腻的脸庞,妻子温婉的笑容,含着泪花,让他心头一软。
“刘将军,陛下与太子殿下已在未央宫等候多时。”内侍躬身引路。
刘黎点了点头,说道:“兰君,你先带母亲回家,我还要要事进宫面圣,等我回来。”
接过刘黎递来的锦盒,□□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搀扶着刘母,说道:“夫君莫要担心,我与母亲在家中为你布下宴席,等你回来。”
宫门缓缓打开,刘黎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入宫中。他的铠甲上还沾染着战场的尘土,却掩不住那一身凛然之气。
刘黎跟随内侍穿过长长的宫道,心中却愈发沉重。
未央宫内,乔叶端坐于正殿之上,神色平静。刘黎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有力:“臣刘黎,奉命班师回朝,特来复命。”
乔叶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刘卿辛苦了。雁辞可曾归来?”
刘黎沉默片刻,低声道:“雁辞已辞去国师之位,甘愿驻守云岭郡。”
乔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并未多言。殿内一时寂静,唯有烛火摇曳,映照出刘黎冷峻的面容。
“刘卿,下去休息吧。”乔叶缓缓开口,“明日早朝,朕自有封赏。”
刘黎起身告退,走出未央宫时,却见乔承陵站在宫门外,目光如刀般盯着他。
刘黎向乔承陵做辑行礼,乔承陵上前一步扶起他,嘴唇轻抿,没有言语,红透了的眼眶隐约含着一丝泪花。
“下臣辜负太子殿下的期待,未能…将斯年安全带回。”
斯人已逝,三个月的时间,足以掩下一些哀伤,只是想起那个活泼跳脱的挚友,心中依旧忍不住的揪疼。
“安全回来就好,”乔承陵闭上眼睛,轻叹一声,“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罢。”
上一世的斯年,为了保护他,同样是坠崖身亡,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来的这般快。
“雁辞为何不归?”乔承陵的声音沙哑。
刘黎沉默片刻,低声道:“殿下,国师自有他的考量。”
乔承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终究没有多言。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却透着几分孤寂。
宣室殿,烛火摇曳,映照出乔承陵苍白的脸色。他站在殿中,目光如刀般盯着乔叶,声音沙哑而冰冷:“阿父,雁辞为何不归?”
自大军返程之日起,他就得知雁辞没有跟随大部队归来,原本他以为雁辞要安排越地事务,有事耽误了,可他得知雁辞做了那云岭郡守,才明白他根本就没有想回京的意图。
连上京城雁府也搬的个彻彻底底。
他一封封发往南越的书信,字字祈求雁辞归来,说尽了一切言语,仿佛石沉大海般,再没得到一封回信。
他甚至拿出太子金印,帝王龙玺诏雁辞回京,也没有任何回应。
南征前的那句承诺,最终成了一场天大的谎言。
乔叶坐在龙椅上,神色平静,手中握着一卷奏疏。他抬眼看向乔承陵,语气淡然:“雁辞已辞去国师之位,甘愿做云岭郡守。这是他留下的辞疏,你自己看吧。”
乔承陵闻言,身形微微一晃,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般。他快步上前,几乎是抢过那卷奏疏,手指微微发抖地展开。奏疏上的字迹工整而冷峻,正是雁辞的手笔:
臣本布衣,蒙陛下不弃,擢为国师,位列朝堂,恩宠殊甚。然臣才疏学浅,德薄能鲜,虽竭尽全力,终难副陛下之厚望。今南征百越,臣思之再三,深感力不从心,恐误国事,故敢请辞国师之位,以让贤能。
待战胜归来,臣愿拜云岭郡守,此地虽偏远,然关系边疆安危,不可轻忽。臣愿请命驻守云岭,以报陛下之恩。虽远离庙堂,然臣必竭忠尽智,保境安民,不负陛下之托。
臣辞去国师,非为避责,实为社稷计。陛下英明神武,朝中贤才济济,臣去之后,必有人才继之,辅佐陛下,成就盛世。臣虽远在边陲,然心系朝廷,日夜为陛下祈福,愿我大乾国祚永昌,万民安乐。
臣辞疏上呈,伏乞陛下圣鉴,允臣所请。
臣雁辞顿首再拜。
天授十年四月二十七。”
字迹工整,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目光在字句间来回游移,仿佛想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然而,字里行间皆是冷冰冰的辞意,没有半分留恋,没有半字提及他。
乔承陵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猛地抬头,眼中带着几分质问:“阿父,您就这般准了?”
“你早就知道他会走!?”乔承陵愤怒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宣室殿,“你为何不告诉我!?”
若早知雁辞铁心离去,他又怎会将雁辞放走南越。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奏疏在他手中被捏得皱成一团。
乔叶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承陵,雁辞心意已决,朕亦无法强留。”
乔承陵攥紧辞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忽然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讽:“心意已决?他为何不亲自来与我说?为何要这般不告而别?”
乔叶沉默片刻,缓缓道:“或许,他是不愿见你为难。”
乔承陵心中一阵刺痛。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辞疏上,久久未语。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轻轻摇曳,映照出他略显苍白的脸色。
声音低哑,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乔叶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依旧语气平静:“承陵,雁辞自有他的考量。你身为太子,当以社稷为重,不可因私废公。”
“以社稷为重?”乔承陵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凉,“阿父,您可知雁辞于我而言,不仅仅是国师,更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再也说不下去。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出他眼中的泪光。
乔叶沉默片刻,缓缓起身,走到乔承陵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承陵,有些事,强求不得。”
乔承陵低下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手中的奏疏上,晕开一片湿痕。他紧紧攥着那卷奏疏,仿佛攥着最后一丝希望,然而那希望却在指间一点点流逝。
良久,他缓缓松开手,辞疏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转身走向殿门,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心上。
“既然他执意要走,那便随他去吧。”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带着几分心灰意冷的疲惫。
乔叶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终究没有多言。
走出未央宫,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乔承陵抬头望向天际,繁星点点,却无一颗为他停留。他忽然觉得,这偌大的皇宫,竟比往日更加空旷冷清。
“雁辞……”他轻声呢喃,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便放你离去。”
风起,卷起他衣袍的一角,也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执念。乔承陵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仿佛一尊雕塑,唯有眼中的泪光,在阳光下闪烁,最终消散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