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瞧清楚了?”
“放心吧,娘,池也一大早就去城里了。”
停顿片刻,池天佑露出一脸鄙夷之色,接着说道:“我留心观察了好几日,池也那贱丫头每日天刚亮便出门,下午才能回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管她去干什么?正事要紧。”王翠兰微微皱眉,不屑地说道。
池家大房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一共七八口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方才过去的,是不是池家大房的人?”张小桃喃喃道。
身旁站着的是她丈夫,二人正在井边打水。
林长河停下手中的动作,侧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
张小桃心道一声“不好”。
“我得赶紧回家去。”
说完不等林长河反应,便急急忙忙往家跑。
林长河见她脸色慌张,脚步匆匆。心中一紧,不自觉加快摇泵的动作。
“娘,不好了!”张小桃刚走进院子里便扬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慌慌张张的,出啥事了?”
张小桃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说话断断续续,“池家大房的人抬……”
“抬着池爷爷往池也家中去了。”
“你说什么!”林婶气得破音,满脸愤懑,“这两个老不死的到底要干什么!非得赶尽杀绝吗?”
林婶急得原地转圈,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行,我得去一趟。”
这时林长河也挑着水桶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见她们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禁皱了皱眉,开口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林婶一边往外走,一边答道:“先前池也托我,她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看一下家里。现在池家大房的人都过去了,我得过去看看。”
“娘,你先别着急。”林长河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放下肩上的扁担,一把拉住林婶,沉思片刻道:“小桃,你去把里正找来,让他多带几个人,池家那边我跟娘先过去。”
“那你们千万小心。”
池家大房的人没有一个好相处的,张小桃眼中透出几分担忧。
林长河也深知这一点,且对方人多势众,出门前便抄起挑水的扁担,以备不时之需。
另一边,池家大房的人已来到池也家门口,个个阴云密布,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
池天佑一马当先,鼻孔朝天,猛地踹开茅草屋大门。
院子里的三人被这动静惊得浑身一颤,待看清来人后,手中的笔“啪嗒”落地,慌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沈青宛微微张开双臂,默默地将兄妹二人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来人。
“汪、汪、汪……”
小黑见家中闯入陌生人,弓身呲牙,狂叫不止。
只可惜它还是太过瘦小,没什么威慑力。
池天佑一脚踢开,啐了一口,“哪来的野狗。”
小黑无力地躺在地上,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声,半天没能站起来。
门开后,池长安夫妇抬着担架进来,上面躺着池老头,随后关上门,并插上了门闩。
待看清院子里的情形,王翠兰嫉妒得发狂,酸溜溜地讽刺道:“呦,这才刚把地卖了,就过上少爷小姐的生活了?”
“真以为自己认识几个字就能考上状元?”王翠兰冷笑一声,“别做梦了!”
说着她大步上前,桌上的书本纸张被撕了个粉碎,而后双手一挥,又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扫落。似是不解气,又重重踩了几脚,得意洋洋地看向对面三人。
池木双手紧握成拳,胸口起起伏伏,怒火中烧。
沈青宛面不改色,静待对方表明来意,以不变应万变。池棠躲在她身后,紧紧攥住她的衣裙,小脸煞白,身子止不住颤抖。
片刻后,池长安指着担架上的池老头,声音严厉地斥道:“你们倒是快活得很,看看你爷爷都病成什么样了,还不快把家里的钱拿出来,给爷爷看病买药!”
“咳、咳咳咳……”
话落,担架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分明中气十足,池老头一双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眼冒精光,哪有半点病气?
沈青宛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却客气道:“池伯伯,不如等池也回来再……”
还未等她说完,王翠兰便横了她一眼,厉声打断道:“我们池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一句话堵得沈青宛哑口无言,心中一沉。
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只希望池也今日能早点回来。
池天佑还是第一次见到沈青宛,眼神一亮,低头理了理衣衫,对着她挤眉弄眼。
见儿子这副孔雀开屏的模样,王翠兰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道:“今日你敢坏了我的好事,我饶不了你!”
池天赐见状,也跟着煽风点火,阴阳怪气的,“爷爷奶奶,池也有了银子,给一个外人都买了新衣服,却半点没想起你们。”
池天赐,池天佑的哥哥。
“太爷爷太奶奶,我也要穿新衣服!”池天赐的儿子池思远抓着池老太的衣袖,撒泼打滚。
池老太强压怒气,硬是挤出几分虚伪的笑容,脸上的褶子挤作一团,深深浅浅,显得格外狰狞。
“小木小棠,奶奶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若不是爷爷病重,家中急需银两,奶奶也不会来打扰你们……”
说着池老太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我们没有银子!”池木心中悲愤不已,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当初要是你们肯出银子救我爹,我爹他也不会死!”
池木的恨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爹外出做工,就因为一个“孝”字,工钱悉数上交,自己倒落得抑郁而终的下场。
“骗谁呢?你们刚把地卖了怎么会没有银子?快点拿出来,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停顿片刻,王翠兰又一脸鄙夷地骂道:“你爹贱命一条,也是他该死,怨不得我们!”
“百善孝为先,你怎么跟你奶奶说话呢!”池长安不耐烦地喝道,朝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
池天赐池天佑心领神会,按照计划,一人走进堂屋,一人走进厨房。
沈青宛虽知晓池家关系不睦,却没想到他们竟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气恼道:“你们这样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我……”
“唔唔唔!”
见沈青宛要往屋里走,王翠兰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死死捂住她的嘴。
“沈姐姐!”
池木、池棠大喊一声,旋即被池长安按住,兄妹二人同样被捂住了嘴。
池长安夫妇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得意。
他们的计划,便是悄无声息地拿到银子,最好不惊动任何人。
到时候即便池也回来了,他们只要抵死不认,池也再厉害也是无济于事。
迟一步赶到茅草屋的林家母子想推门进去,却发现里面落了锁。
“哐哐哐……”
林婶心中焦急万分,边砸边骂道:“池长安、王翠兰你们两个不要脸的,赶紧把门给我打开!”
“一大把年纪也不嫌害臊,欺负几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王翠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头看向池长安。
后者眼神一凛,低声道:“别理她!”
林婶嗓音洪亮,越骂越凶,嘹亮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村子里。
如今已是四月,村里不少人家的农活都干完了,闲着无事便循着声音过来。
“出啥事了?”
林婶也骂累了,脸色通红,故意扬声道:“池家大房那群不要脸的在里面闹事!”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门外,担架上的池老头先躺不住了。若是事情败露,让村里人知道他来小辈家里抢钱,日后还怎么做人?
于是他半坐起身,催促道:“找到银子了吗?”
屋内的兄弟二人急得满头大汗,翻箱倒柜却一无所获。
衣服、被子扔得满地都是,桌子、椅子东倒西歪地横在地上。
米缸、面缸也没放过,洒落一地。
池天佑耐心耗尽,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一把拽住池木的衣领,“说!银子藏哪了!”
池木双脚微微悬空,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因窒息脸色涨得通红,“我不知道!”
外面人声噪杂,池老太也慌了神,死命掐着池棠胳膊上的软肉,骂道:“快说银子在哪!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你爹娘不够,还要克死你爷爷吗?”
池棠吃痛,嚎啕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沈青宛气急,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猛地踩了王翠兰一脚。趁着她吃痛卸力时,顺势朝她肚子上肘过去,随后一把掀翻池老太,将池棠拉到自己身边,护在怀里。
门外看热闹的村民,听闻池棠撕心裂肺的哭声,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林婶说得那么简单,一个个不由得着急起来。
“不如把门撞开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林长河看了林婶一眼,见他娘点头,便开始撞门。
茅草屋的门虽有些破旧,却不是那么容易撞开的。正当有人想上前帮一把时,后面传来众人惊喜的声音。
“里正来了!”
张小桃说明事情的原委后,宋仁厚便带着几名佃户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林婶:“里正,你听听这里面的动静,这池家大房一家简直无法无天!”
宋仁厚抬手制止林婶,目光落在池也家的院墙,道:“你们几个从这翻过去,进去把门打开。”
那几名佃户听后赶忙上前,两人在底下托举,一人往上爬。
这些佃户与整日游手好闲的刘二胡三不同,平时都是做惯了农活的壮年男子,身上有的是力气,没费多少功夫便爬了上去。
池家大房见院内突然跳进来一男子,顿时一惊。
“你干什么?”
那男子鄙夷地扫他一眼,径直走向大门,拉开门闩。
见情况不妙,池长安扭头瞪着沈青宛三人,双目圆睁,满脸凶相,咬牙切齿道:“一会儿嘴巴给我闭紧了,别乱讲话,听到没有!”
门开后,众人跟在里正身后,鱼贯而入。
“里正,我们家这点私事,怎么还惊动了您?”池长安变色龙似的,面上挂着笑容,方才的剑拔弩张消失不见。
林婶进来后,见池木跪在地上咳个不停,池棠哭得小脸通红,忙走过去扶起他们,骂道:“你们大房一家都是畜生!”
“私事?”宋仁厚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冷哼一声,“什么私事要闹成这样?”
池长安走到里正身旁,脸上堆起笑容,小心讨好道:“这不是我爹病了嘛,家里实在没有余钱,想找二房借点,谁知他们兄妹误会了,这才起了点争执。”
一番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倒显得池木、池棠不懂事。
池老头闻言,手脚僵直地躺在担架上,一动不敢动。
他丢不起这个人!
村民们撇了撇嘴,大家一个村子那么久,自是了解他们一家的德性。
这话永宁村的鬼都不信!
宋仁厚的脸色愈发难看,厌恶之情毫不掩饰,骂道:“你这是来借钱,还是来抢钱?你爹病了,你不赶紧带他去看大夫,跑这来干嘛?没钱就跑到侄儿家来抢,你就这么当儿子的?”
“我看那池老头根本就是在装病。”
“当伯伯的跟侄儿起了争执,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众人哄堂大笑,丝毫不顾及池家大房的脸面。
池长安几人沉默不语,刺耳的话语让他们感到无比难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变幻莫测。
沈青宛瞅准机会,稳了稳心神,冷静道:“里正伯伯,按理说池爷爷病了,我们这些小辈出些银子本无可厚非。我本想着等池也回来,大家一起商量这事,但如今……”
沈青宛的话说一半留一半,面上露出犹豫之色,似在纠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未尽之语在场的人一清二楚,与方才的池长安相比,高下立判,众人不自觉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遮羞布被扯掉,池老太恼羞成怒,一张老脸上写满不甘心,吼道:“这是我们池家的家事,你们这些外人少管闲事!”
“我爷爷根本没病,他方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