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柏婪真实身份的五人闻言俱是心神一震,林蜥林小蛇思索片刻,眼神亦沉了下去。
柏婪沉默几秒,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柏廉。”
拉斐尔:“我只在黄昏国里见过两个人类闯关者,一个叫柏廉,一个叫阿斯兰。而恰好你说话的语气,回答问题的方式,都和当年的柏廉一模一样。”
柏婪:“当年?大概多久以前?”
“很久了。”拉斐尔细细思考后回答道:“大约有六十年了。”
柏廉内心震颤,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能告诉我,六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拉斐尔身为天使默认的掌事者,自然不会是什么蠢货,最初的激动之情过去,他也恢复了些许冷静。“所以,你是柏廉吗?”
柏廉思索片刻,最终还是诚实道:“我确实曾经用过这个名字,但我似乎丢失了过去的记忆。”
听到这话,拉斐尔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不会吧……真的是你……那阿斯兰呢?他还好吗?”
柏廉迟疑一瞬,沉声道:“抱歉,我不记得这个人了。”
拉斐尔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
柏婪虽然不知道拉斐尔口中的柏廉究竟是不是曾经的自己,但还是接受了拉斐尔的说法,暂时当起了那个曾经的柏廉。
获得拉斐尔的信任后,他们也很快知晓了这个黄昏国的过往。
六十年前,黄昏国的景象确实和广告内的一样,恶魔奴役天使,天使数量日日锐减,恶魔中亦是睡死病泛滥。
就在这两个种族即将走入末路时,两个人类闯关者闯了进来。
他们在广告里便发觉了世界的真相,在进入黄昏国后,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让所有恶魔天使接受了这一事实。
可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并不能令所有人接受,许多高等恶魔无法接受自己一直视为牲畜,日日虐待的人,竟有可能就是另一个自己。
于是,一部分恶魔暴动了,他们不知悔改地想要独自霸占两副身体,还制作出了消灭灵魂的法阵。
所幸大部分恶魔依然是理智的,他们联合起来,用这些恶魔研制出的法阵,反过来消灭了这一部分恶魔的灵魂。
剩下的天使与恶魔经过数十年的磨合,虽然偶尔还会有间隙,但已经基本做到和平共处了,呈现了如今一片安宁的景象。
拉斐尔说话时,柏婪一直盯着他的表情,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听完拉斐尔的介绍,习礼道:“柏婪,你对他说的这些有印象吗?”
柏婪摇了摇头,“如果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我的记忆应该会在这个版块解锁之后恢复,所以目前我恢复的记忆里,并没有这里的场景。”
“越来越奇怪了。”陈绯红看着柏婪,忽然撇了撇嘴,“你不会还真是个百岁老人吧。”
别说陈绯红了,就连柏婪自己都开始不确定起来:“不能……吧。”
鹤厉闻言搂了柏婪腰一把,俯身在他耳边调笑道:“哥哥就算变成老头子,我也会喜欢上哥哥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唯独“上”字加了重音。
柏婪面无表情用胳膊肘拐了他一拳。
随后,他转向拉斐尔,开口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方便让我看下你的记忆吗?”
拉斐尔显然是知道附体这一回事的,他犹豫半晌,忽然说:“可以是可以,那你方便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拉斐尔话音刚落,柏婪心中便有了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听见拉斐尔道:“可以形容一下,你对爱人的定义吗?”
柏婪笑了笑,毫不犹豫道:“保护、责任、幸福。”
闻言,拉斐尔顿了顿,又轻笑一声:“听起来,确实是柏廉会给出的答案。”
他的反应让柏婪有些出乎预料:“我还以为你问我,是因为之前也问过柏廉同样的问题,好以此确认我的身份。”
拉斐尔又笑了,笑意更深:“我确实问过,不过那时候的柏廉回答的,仅仅是一个人名。”
腰间的手瞬间收紧,柏婪吃痛却没有阻止,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鹤厉青筋暴起的手背。
鹤厉却难得开口了:“名字是什么?”
听到陌生的声音,拉斐尔也不奇怪,只是有些无奈道:“我当时只顾着注意柏廉的爱人竟然不是阿斯兰了,没有特别记住他真正爱人的名字。”
腰间的手已经收紧到不能再紧,柏婪严重怀疑晚上那一片会淤青,连忙道:“所以,你会允许我看你的记忆吗?”
拉斐尔爽快点头:“如果你做好准备了的话。”
柏婪:“谢谢,我准备好了。”
“好的,那么……”
“我始终相信着你,我亲爱的旧友。”
拉斐尔的记忆很漫长,上千年的岁月让柏婪目不暇接,而在时间轴行进至六十年前时,他终于明白,拉斐尔究竟在隐瞒什么了。
事实同他所说并没有什么出入,柏廉和阿斯兰的确在广告里发现了世界的真相。
他们在广告中与拉斐尔结识,与他成为了朋友,他们利用自己恶魔的身份,帮助拉斐尔共建天使的地下王国,拉斐尔也尽心帮助他们寻找商品。
后来地下王国被出卖,拉斐尔被抓走即将被上贡为祭品,是柏廉和阿斯兰救了他。
那时云中牧场这一广告并不是以扮演的形式展开的,而是闯关者真正进入黄昏国居民的世界,完成找到商品的任务。
因此他们所救的,的的确确,是拉斐尔的性命。
那一日,日光高悬,拉斐尔被牢牢捆在高台上,看着台下柏廉和阿斯兰与高等恶魔厮杀。
难以置信,那两个普通人类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他专注看着台下,没有注意到偷偷自后方爬上高台的恶魔。
待他反应过来时,带着血腥气的银器味道已经近在咫尺。
恶魔狰狞的脸上带着猩红杀意,长刀落下,却率先劈开了另一具温热皮肉。
“咚”的一声响起,声音沉闷黏腻。
拉斐尔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一双被拦腰折断,失去了上半身的腿从高台上滚了下去,却不是他的。
滚烫鲜血喷涌而出,拉斐尔感受到腰部一阵温热,却没有一丝疼痛。
他被保护得很好。
拉斐尔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溅上了点点鲜血的脸,内心的震颤无法言说,哽咽半晌,只从喉咙处挤出了个名字:“柏廉……”
为什么?
你是人类不是吗,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惜拼上生命,只为救一个几面之缘的鬼怪?
柏廉却像是对这一幕早有预料,眼神平静释然,只夹杂了些因被腰斩而生出的痛苦。
他甚至冲拉斐尔挤出了一个笑,趴在他耳边道:“帮我和……阿斯兰……说声抱歉……”
“不!!!!——”
一声凄厉哀恸的喊声响起,趴在拉斐尔身上的柏廉努力转动脖颈,似乎是想要回头看看,却在转过去前就软了身体,彻底失去了呼吸。
高台下,随着阿斯兰一声嘶吼,所有与他缠战的恶魔全都一瞬化为齑粉。
剩下的恶魔见状无一人再敢上前,全都连滚带爬地逃离,包括那个想要暗杀拉斐尔的。
场地一瞬清空,只余跪坐在原地,目眦欲裂的阿斯兰。
柏廉血色泥泞的下半身滚落到他的面前,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又无措地收回。
一瞬间,拉斐尔记忆里总是清雅冷静的人,竟发出了原始的,仿若初生孩童般的哭嚎。
高台上下俱是一片死寂,只余哭到最后,几乎失声窒息的阿斯兰。
后来,阿斯兰一个人进了黄昏国。
他找回了那天在场的所有恶魔,一个个杀死了他们。
对于之后那些因无法接受世界真相而暴动的恶魔,他也毫不留情,在他的帮助下,拉斐尔很快就平定了一切,促成了如今两族和谐的景象。
与此同时拉斐尔也意识到,阿斯兰绝对不仅仅是个单纯的人类闯关者。
当他对阿斯兰表示感谢时,阿斯兰没有接受,只是冷冷道:“你不用谢我,我原本是想把这里屠干净的。”
拉斐尔没有因这话感到恐惧,因为他猜到了,阿斯兰绝对不会这样做的理由。
“我只是……想实现他的愿望。”
从拉斐尔的身体离开,柏婪转过身,想要和身后的同伴交流一下自己获得的信息,却发现众人具是一脸愕然。
柏婪愣了愣:“你们怎……”
话音未落,他若有所觉地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却摸到了一手湿痕。
柏婪愣了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勾起,却笑不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他眉目哀伤,浅淡的红从眼尾一直蔓延到脖颈,神色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宋茶茶小心道:“柏哥,你还好吧?”
柏婪:“啊,我还……”
“你看到了什么?”鹤厉毫不留情地打断,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柏婪怔怔开口,像是还没有回神:“柏廉死了。”
众人一惊,都想开口安慰,鹤厉冷漠的声音却再度传来:“还有呢?”
柏婪看向他,神色依然有些空濛:“还有……”
“阿斯兰哭得很伤心。”
“像是失去了全世界那么伤心。”
闻言鹤厉冷笑一声,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我问的是柏廉为什么而死,那个废物哭成什么样,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柏婪下意识道:“阿斯兰不是废物,他只是没想到柏廉会突然……”
“柏婪!”这一次打断他的是习礼,“你共情太深了,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柏婪。”
柏婪一愣,目光落在鹤厉冰冷的曈眸里,这才像是终于回过了神。
半晌,他垂着头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