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全称为守望穹顶,取‘守护瞭望’之意,”周清越目光温润深沉,“它的创始者是三个年轻人,现在被称之为守望者,其中一个你们应该见过了,徐行徐队长。”
苏念目光动容,守望……守护瞭望吗,就像守望灯塔一样,带给失意者指引和安慰,作为人们在黑暗中寻找方向的光源,但同时守望灯塔本身的特性也代表着它要始终矗立在那里,不能移动。
“没错,”周清越始终留意着两人的表情,“他们从建立穹顶那一刻,就没想着要出去。”
“为什么?”苏念问。
“啊,为什么……”周清越斟酌了一下,“或许是关于一些理想主义,一些……被内心的道义支撑起来的使命感……误入峰麟世界的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动容时刻吧,原有的秩序崩塌,谁没有想过自己或许是拯救别人的英雄?更何况他们,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对了,听说他们在现实世界里还是警校生。”
警校的训练核心之一就是将“服务和保护”深深烙印在每一位学员心中,“守护者”的职责从这几名学生踏入校园……或许更早,从萌生起“我要当一名人民警察”的念头开始,就被他们视为了自己的信念,这种信念又在这极端环境下得到催化。
“大队长袁斯,也是穹顶的领头人,然后就是区队长徐行,这应该也是他们以前在警校的职务,现在穹顶的玩家都这么称呼他们。穹顶最初只是个救助小队,他们一边杀‘魂’,一边在城市里搜救遇到危险的人,来者不拒,愿意和他们走的都可以留下,小队定期回到中心公园休息,后来聚集起来的玩家就越来越多,因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许多老玩家也闻讯而来。”
“峰麟的提示说得糊弄,许多刚刚进入游戏的新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杀‘魂’,就算搞清楚了,在杀死第一只‘魂’之后又会迅速进入虚弱期,所以新人死亡率极高。这里是惩罚游戏,你们也感觉游戏难度太低了吧,甚至还不如普通游戏困难,但是你们想想,如果没有穹顶,如果不是穹顶的巡逻队及时找到新传送进来的玩家,将之前死过无数人才得到的对这个世界的基础认识直接告诉你们,你们还会认为这个副本这么容易吗?”
苏念没有说话,确实是这样,没有穹顶的末日之城,才是惩罚游戏的正常难度。
“你刚刚说有三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江亦问。
周清越没有立刻回答,用稍安勿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接着刚刚的话说:“他们后来建立了穹顶,以中心公园作为基地,玩家太多了,早就不是一开始的救助小队,袁斯他们按照玩家进入的顺序进行排序登记,以此规定每位玩家可以离开这里的顺序,又将穹顶玩家分成不同的小组,设置了巡逻队,定期巡逻搜救刚刚进入的玩家,我们——我和亚菲……还有张怀,也是刚入游戏就被他们找到的。”
苏念思考了几秒才想起了这个名字,张怀,第一场游戏那个中年男人,也是狼队的一员。
“他人呢?现在也在穹顶吗?”苏念问。
周清越摇了摇头,轻声说:“应该已经出去了。”
苏念眼神闪烁了一下,张怀也是一个月前就来到了末日之城,看来直接加入了穹顶,然后在穹顶的帮助下猎杀够‘魂’,离开了这里,但愿他是真离开了……
苏念下意识看了江亦一眼,江亦给了他一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狼来了】副本结束后,江亦只额外尝试联系了周清越,并不知道张怀现在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惩罚游戏回到了现实世界。
那些杀够数量“魂”的玩家究竟是不是真的出去了,没有人知道。
“我其实一直不太愿意这么想,也许是我们想复杂了,末日之城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直白的副本,杀够数量的‘魂’就可以出去,”周清越的眉心轻轻皱着一直没放下来,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疑点太多,我骗不了自己,但是又没有其他离开末日之城的思路,更没办法证明这个推断是错误的,毕竟……”
毕竟,如果他们的设想是真的,这该让一心想把所有玩家安全送出末日之城的守望者们如何自处?
苏念明白周清越的疑虑,他沉默地叹息了一声,周清越……从苏念第一次在副本中遇到他时就有所察觉,某种意义上周清越灵魂深处那种最根本的善意和信念感甚至和守望者是一样的。
他不赞成穹顶的行事,执意作为独立玩家不加入穹顶,周清越当然明白这种情况下不管是现实层面还是感性层面都和穹顶的联系越少越好,但是他却仍然留在这里,还开办了这间小小的医务处。因为独立玩家难以让人信服,只有顶着着穹顶这个大帽子才能更好地发挥他身为医者的能力,救死扶伤。
肖亚菲的眉头高高挑着,嘴角不动声色地往下一撇,有外人在场,她无意去驳周清越的面子,但是这字里行间流动着的天真和理想,听在她耳中还是很可笑,虚伪得可笑。
互助、牺牲、奉献和对弱者的关怀……这些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使命感和理想主义,强行给这个行为赋予上的宏大意义,好像镀上了金边,就连内里也高贵起来了。
倘若有一天证明了穹顶一直以来支持倡导的逃脱方法是错误的,愚蠢的善良和虚伪的正义被撕破,那些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是会当场翻脸背驰理想,还是信念坍塌?真是令人期待的一幕,肖亚菲有些恶劣地畅想着。
“但是不可否认,穹顶确实是一处很好的庇护之所,”周清越目光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如果你们是之前进来的,我其实很推荐你们加入穹顶,如果你们不愿意按照号码牌杀‘魂’离开穹顶,可以和徐队说一声,这也不是强制的。”
“所以最近……是发生了什么?”苏念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那就要从守望者的第三人说起了,”周清越的目光扫过江亦,淡淡说道:“第三个人叫沈衍,和袁斯徐行是同学,也是穹顶的创立人之一。大概在穹顶时间一周前,他因故离开基地,之后再未出现,袁斯和徐行都对此三缄其口,但是基地还是有一些闲言碎语传出来,据说当天沈衍和他们吵了一架,随后负气出走,脱离穹顶成为了独立玩家。”
江亦挑了挑眉,喃喃自语,“管理层分裂了啊……”
周清越:“本来也没什么,守望者只统筹管理基地的猎‘魂’行动,对于其他大小事宜不会过多过问,毕竟在这里除了虚弱期状态不佳玩家也没有必要的生理需要,所以就算管理层出现变动,也并不会影响到穹顶玩家什么,穹顶依旧是令人信任的庇护所。”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沈队出走的同一时间,穹顶突然开始放缓猎‘魂’的速度……”
周清越叹了口气,“其实虽然末日之城隐约分出了穹顶玩家和独立玩家两个阵营,但袁斯他们向来与人为善,一直秉承着救助小队的初心,独立玩家即使不加入穹顶,在受伤或者虚弱期的时候只要找上也会无偿得到帮助,独立玩家基本也在穹顶登记过身份,在即将杀够二百八十八只‘魂’的时候会主动来找穹顶知会一声,避免哪方做无用功。”
“但是现在穹顶的进度太慢了,独立玩家之所以独立,本身就是追求速度不想在穹顶排序,他们都等不及太久,这几天也不怎么来穹顶提醒自己的猎杀数量了。这也导致最近连续一周的时间内,穹顶玩家无人成功杀够数量的‘魂’,每次都是即将到达的时候,就被不知哪个独立玩家捷足先登。”
“穹顶是怎么解释的?”苏念眸光一闪。
“没有,”周清越言简意赅,他重新将眼镜架到了鼻梁上,“袁斯对此没有任何解释,他这一周突然变得很忙,很少能在基地看到他,据说是去找沈衍了,谁知道呢?至于徐行……从第一次见他就一直是个温温吞吞的性子,也问不出什么来。”周清越摊摊手,好像也很无奈。
“要我说,要不是有沈衍在,穹顶早该散了,”肖亚菲声音里夹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这下好了,偏偏是把沈衍气走了,剩下两个没脑子的愣头青,对基地管理一窍不通,连公安都不会做,哪怕是编一个难言之隐也好过只字不提,虽然玩家们表面上不说,私底下埋怨已经快堆成山了,看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周清越无奈看了肖亚菲一眼,向二人解释道:“沈衍确实很有能力,处事灵活,穹顶成立初期还没有和玩家之间建立比较坚固的信任,基地爆发过几次小型动乱,都是他出面解决;穹顶没有壮大的时候,没办法兼顾各方,玩家死亡率还是比较高,这里又不分昼夜,谁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久,玩家们信心不足,气氛低迷,甚至集体性抑郁过一段时间……也是沈衍带着玩家们每晚召开大会鼓舞士气,又利用游戏道具改造制作了沙漏时钟……可以说,穹顶可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末日之城能达到现在的状态,沈衍功不可没,连亚菲都一直很欣赏他。”
肖亚菲默默翻了个白眼,倒也未提出异议。
医务处一时陷入了沉默,几人各怀心事,都没再接话,周清越站起身看了看窗外。沿着碎石子小路节节而下,仿佛亘古不变的灰蓝色天空一直伸展至小路尽头,一行小队隐约出现在公园门口,是巡逻队的成员回来了。
如果巡逻队有人受伤,一会儿会被送到医务处。苏念和江亦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被旁人看到也不太合适。周清越侧过身,准备提议带两人先去做个身份登记,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周清越余光里似乎有白色的光点闪现了一下,恰好晃到了他的镜片上,他下意识眯了下眼,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第六感带来的强烈暗示意味先让他心里猛地一跳。
芯片激光?中心公园作为穹顶基地,周遭几个街道都为了安全起见已经肃清危险,就在基地大门口,怎么可能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