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意携着一身呛人的浓烟从房间里出来，“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她皱着眉擦去脸上沾染到的浮灰，却忘了手也是脏的，白净的小脸上糊了一层。

顾恋刚好从另一间房出来，看见温书意花着脸站在门口等她，“噗嗤”一声笑了，一边走过来从兜里翻出一面小镜子和清洁湿巾。

“……谢谢。”温书意犹豫了一下没有接镜子，只抽了一张湿巾擦掉了脸上被烟熏的痕迹，随后略感诧异说道：“怎么进峰麟还带着这些？”

“被传送进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化妆，顺手就揣兜里了。”顾恋眨眨眼，贴了浓密的假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温书意这才注意到顾恋今天格外精致的妆容，明艳大气。

温书意走了个神，不由得就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恋的样子，仔细想想，她那场游戏好像也化了个妆，但和今天的妆容不同，那次的更成熟，再加上顾恋一米七几的身高和成熟老练的言行，好像谁见了都要叫她一声姐似的。

现在想来，或许是和那次游戏装作纨绔少爷的江亦和男装的她一个目的。

其实顾恋看起来并没有很大，说她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恐怕都有人信。她说过自己是在M国的华人，也许只是去M国留学。

事关现实世界的隐私，温书意并没有问出口，而是说道：“你在现实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不会耽误什么吧？”

毕竟这是峰麟第一次在白天把人传送进峰麟世界，没有人知道现实世界里他们是个什么状态，是不是像夜晚那样陷入沉睡。

“倒也没什么事，”顾恋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有些轻，“本来……如果不是突然进了这个奖励副本，我是准备去和我男朋友见个面，然后提分手的。”

“啊……”

顾恋叹了口气，“没办法啊，他很好，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多久，万一……也不能耽误人家。”

想来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现实世界的朋友没人能理解她，韩千屿和卫宸又都是男生，顾恋估计也不会和他们提起这个，也就能和她讲一讲。涉及到知识盲区，温书意对此也发展不了什么看法，干脆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但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顾念说。

愣了一下，温书意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见她笑得明媚。

顾恋：“那会儿被传送过来的一刹那，我心里想的全都是完蛋了完蛋了我赶不到约会地点他肯定要来找我，我要是失踪了或者□□沉睡过去这么久等出峰麟该怎么给他解释，他那么聪明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笑了，那会儿规则还没开始说明，我自身难保着呢，竟然满脑子都是他，而且想的都是等出去后怎么着……妹妹，你还没喜欢过人吧，可能还不明白这种感觉。”

温书意摇摇头。

“那种感觉就是，只要他还在外面，我就绝对不要死在这里，我一定要出去。”顾恋语气格外认真。

温书意面露动容，还未说话。就在此时，楼梯口传来一阵骚动声，两个人便不约而同地住了口。

“用闪避啊！你的闪避卡都快烂手里了留着过年啊，诶呦我真的是……”

“我靠！你有没有良心，你说我为什么不用？你当时就要被我哥‘打死’了，唯一的操作卡我用护盾救你了啊！”

“我还有张反弹卡啊，用得着你救？”

“我以为你会在后面的轮次用反弹啊，谁知道你刚拿到就用……”

盛澜和韩千屿叽叽喳喳吵了一路，本想在环廊尽头冷酷地分道扬镳，各自暗暗发誓再也不和对方做队友，结果刚转过弯来，就看见顾恋和温书意站在一起，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诶？你们出来啦，”盛澜几步走到温书意身边，埋怨道：“我刚才被韩千屿坑死了……”

“明明是你坑我！”韩千屿气得跳脚，追上去又要理论，被顾恋拽了回来。

“你们去玩的什么？”温书意好奇问道。

“三楼那个玩家对抗游戏，和[王与刃]差不多，”盛澜说：“我和韩千屿一组，对面是哥和卫宸哥。”

顾恋：“那你们倒是输得不亏。”

韩千屿撇撇嘴，“我们本来还是有机会的，对面手气太背了抽卡一直抽空，我们连抽了几张好卡，要不是某人不会用……”

“嘶你还提是吧！”盛澜瞪他。

“好了好了好了，”顾恋一只手垂直地面在两人中间切开。“那卫宸他们呢？留在三楼了。”

“昂……”韩千屿挠挠头，“他们又去1v1了。”

“叮——”天音在这时候突然响起。

“已有玩家进入六楼，请其余玩家尽快结束当前房间游戏，奖励副本【登楼纳吉】即将结束。”

“这么快，”温书意有些错愕，按照她的估计，【登楼纳吉】的每层房间游戏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越是高层的游戏通过时间会越长。

“是挺快的……”顾恋若有所思，下意识扫了楼梯口一眼，又突然想起这里是二楼。

顾恋看向温书意，“走吧，咱们上去看看。”

温书意点点头，她们刚刚赢得了二楼副本[家]，可以向上一层，盛澜和韩千屿刚刚输了游戏从楼上下来，只能留在这里。

顾恋一手拍在韩千屿后脑，冲着他耳朵恐吓道：“不许吵架不许打架！峰麟不让玩家间动手，游戏都要结束了别犯规给自己找事！”

两个人上了楼，令人意外的是，三楼的游戏进行人数竟然是0，江亦和卫宸已经结束了游戏，应该是又上了一层。

两人已经无意进行游戏，更何况时间也不够了，她们干脆坐在大厅里原地等待结果。

顾恋随口问她：“你觉得五楼谁会赢？”

温书意凝眸思考了片刻，顾恋敏锐地察觉到她应该是有了答案，但还是轻轻摇摇头，“不知道。”

顾恋长眉一挑，正待追问，峰麟芯片再次发出震动，天音响起。

“叮——检测到已有玩家登顶，通过全部楼层游戏，目前本场景内全部楼层均已开放，游戏房间失效。【登楼纳吉】副本即将结束，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在峰麟时间三十分钟内退出游戏，三十分钟后，还未退出游戏的玩家将强制传送出游戏。”

“这么快……”温书意喃喃自语，若有所思。顾恋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天音突然再度响起。

“叮——副本结算中……副本结算完毕，本副本MVP玩家：许宁舟，获得游戏最终奖励；本副本失败玩家：苏念，三十分钟后将进入惩罚游戏，请玩家苏念做好准备。”

“怎么回事！”顾恋瞪大双眼。

“峰麟！”温书意厉声喝问，“为什么会有玩家进入惩罚游戏？不是说奖励副本没危险吗？”

“玩家您好，在发送至每位玩家芯片的文字版规则中第二页第三点有提到：‘该奖励副本不强制游戏失败玩家进入惩罚游戏’，但是若玩家同意，峰麟尊重游戏规则，也会尊重每位玩家的主观意愿。”天音温声开口，极有耐心。

“滚蛋的玩家同意，”顾恋拧起眉，“不强制能代表没威胁吗？没有人知道五六楼发生了什么，还不是你们峰麟说什么是什么！”

“峰麟尊重游戏规则，也会尊重每位玩家的主观意愿。”天音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

“别跟它废话，咱们上去。”温书意拉了一把顾恋，两人往楼梯口跑去，刚好碰上了也在急匆匆上楼的盛澜和韩千屿。

“到底怎么回事啊姐。”盛澜越说声音越小。

温书意咬着牙没说话。

几人上了四楼，温书意走在最前面，刚上去就对上了江亦面沉如水的脸色。

那眼中的意味过于强烈和复杂，温书意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什么，电光火石间，温书意坚定之色一闪而过，微不可查地一点头，随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远离了跟在身边的盛澜。

卫宸也在这里，见顾恋他们上来，快速迎了上去，低声说道：“我们刚刚问过峰麟，苏念应该是自愿的……”

“苏念哥为什么要去啊？”韩千屿一脸茫然，但是显然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楼梯口传来几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身着浅灰色猎装衬衣的青年施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脸上照常平静淡然，光从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许宁舟落后几步在他身后，双手插兜，俯视着众人。

和楼下的兵荒马乱比起来，楼上的两个人太过平静，甚至之间的氛围都意外地过分和谐融洽。

没有人主动说出口，但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虽然峰麟说苏念是自愿进入惩罚游戏，但是为什么峰麟会给他这个“机会”？

显然，因为苏念输给了许宁舟。而六楼游戏为什么这么快结束，苏念又为什么自愿被惩罚，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得而知的交易……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稍微往深里想想，就知道怎么也和他许宁舟脱不开关系。

许宁舟自嘲笑笑，这个副本过后……他在玩家之间的风评恐怕要更下一层楼了。但是如今更重的一件事压在心头，他早已无意解释。他朝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苏念没有下楼的意思。

楼下好几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担忧的，茫然的，探究的……苏念置若罔闻，他目光紧紧锁定在人群边缘的青年身上，为什么那个人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得到这个结果之后，他出来的路上想到了无数种江亦的反应，也考虑了无数种给他解释的理由，却都没想到江亦直接就是这个回避的态度，不交流不表态，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苏念平静的内心就莫名开始烦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时间，距离传送进惩罚游戏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他这次不想问了也没关系，但是我要和江亦说清楚，苏念默默想。

他需要开一个房间，单独和江亦沟通一下，这或许是最后的时间，他不会再做丝毫隐瞒，如果他这次没办法出来，许宁舟需要一个可以帮到他的人。

……

沉默站着的那一分钟里，苏念几乎考虑好了所有的事情，他眸光深邃悠长，淡淡扫过楼下所有人——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玩家，虽然峰麟的游戏都以玩家对抗性质为主，但是苏念从来都知道，他们不是敌人。

目光扫过最后一个人，苏念一顿，江亦终于抬眼，好像算着时间似的对上了他的眼神。

“什么时候进？”江亦问。

“……”苏念声音就突然有些哽住，沉默了一下，明明刚看过没多久，他还是近乎掩饰似的抬手晃了一下手腕，又低头扫了一眼，“还有16分钟。”

咱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这句话堵在胸口，苏念久久讲不出来，好像以往，这种主动性的话都是江亦在说，这次为什么他不说了。

江亦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从对上苏念的眼神起，就没再移开，嘴唇抿着，始终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苏念坦然与他对视。

两个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就这么隔空看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发现了端倪，却无一人敢打断。

江亦终于动了，他唇角好像很淡很淡地向上翘了一下，苏念目光微微下移，就见江亦动了动唇角，在只有他能看清的角度做了个口型。

——等我。

苏念瞳孔一缩。

下一瞬，手掌一翻，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在江亦手上！利刃出鞘声划破空气，所有人都警觉地扭头看去，还不待众人反应，就见江亦反握匕首闪身而过，劈头刺向离他几步远的温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