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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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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记得这个名字。

沈繁曾是邱茗父亲的亲卫,当年江州被困,这人冒着送命的风险前往神都送信,自此一去不返,至今下落不明。

十一年前旧事的相关人竟出现在与神都差千里之远得兖州,究竟是怎么回事?

咳嗽声引来了宋子期,号脉后察觉无大碍,皱着眉头正准备问情况,被容风一言不发连带小徒弟一起“请”出屋。

夏衍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咳半天的人抿了两口才缓下来。

“那要饭的你认识?”竹简之不解。

“是我失态,”邱茗嗓音沙哑,“多年未寻得故人踪迹,没想到,你见过他。”

“故人?你这反应,说他欠你一千两银子我都信,”朝廷内卫心系十多年前的旧案,又正逢沛王造反的时候,暗卫的直觉准得可怕,“依你年岁,不像追债的,难不成是仇人?”

“竹石。”夏衍神色凝重,冲人使眼色,“过往之事,别问。”

听闻此言,竹简之笑容僵住,看了眼邱茗,再抬脸仿佛换了个人,提起茶壶将对面的茶杯倒满。

不是债主,不是仇家,口说故人,那一定是相关人的后代,遂言道:“谁儿时没段糟心事,经历过了,忘了即可,不过副史大人想要这人的情报,恕在下无能,仅一面之缘,恐怕不能交代全面。”

有线索已实属难得,怎奢望把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无巨细讲清楚?邱茗不敢想。

沈繁为什么没回来,为什么来了兖州,为什么送出的消息迟迟未传到京城?有太多疑惑想问,太多不明不白的事想查清楚,不想话到嘴边一时间无从问起。

忐忑间,一只手塔上肩,将他往怀中靠了靠,体温触碰的瞬间,暖流如潺潺流水贯穿全身,跳动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夏衍看出了他的心思,接过话,问那人有没有留过姓名,为什么来兖州,之后去了哪里。他们的疑问很多,然而,很遗憾,都未得到明确答案。据竹简之所说,桥洞下一遇后,便再也没见过。

“怎么可能……”夏衍不信,但雁军暗卫从不认错人。

“怎么不可能,”竹简之沉声道,“十三,别忘了,那年江州叛乱刚平,北境战事又起,戎狄帅五千骑兵南下,扎在城外不出十公里的地方,他逃了,死了,有什么稀奇,你们真想找人,要么画相貌特征,要么有证明身份的物件,否则大海捞针,出了兖州还有其他地方,这样下去是找不到的。”

好不容易获得信息,却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夏衍很懊恼,邱茗的家事他从未帮上过忙,本以为即将抓住过去的影子,不想溜走如此之快。

沉默半响,怀里人忽然幽幽开口。

“他身上有没有挂很奇怪的配饰?腰上,或者手腕上……”

竹简之皱眉,想了会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那小子腰上真带了什么东西,看着不像玉佩,也不像香囊,一个奇形怪状的木块?太脏了,当时没留意。”

木块?

邱茗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拳头。思潮如锐利的光刺入脑海,沉眠许久的记忆苏醒,痛苦而激烈地撕扯他的灵魂。以至于送走人后,他呆呆坐在桌前没讲一句话。

“是你要找的人吗?”夏衍牵起手搭脉,很不放心,“多面的木块,你家的信物?”

“不是我家的,”邱茗含了眼,幽声道,“中原六镇八将,你知道吧。”

夏衍自然知道。

南宋前二百年历经四代六朝,是高祖兼并各州小国换得天下一统,其中,佣兵坐镇一方、辅佐前朝皇帝上位、势力渗入历代王朝的家族,凝聚形成的八股势力,散步于九州六镇,围上京护皇权,这便是威名赫赫的中原六镇八大将军。

这八人掌握中央权力,汇聚于八个家族,分别是宇文氏、李氏、刘氏、冉氏、卢氏、金氏、朱氏,以及三朝国舅、宰辅之家的——独孤氏。[1]

“独孤氏族人出生时会请匠人刻木,八棱二十二面雕天干地支,四面留白,算辰问命,是避邪挡灾之物。”[2,3]

眼前人表情由不解逐渐变为惊讶,邱茗知道,无需多言,对方已明白他的意思。倾身抵上胸口,沉在臂弯下怅然若失。

江州的雪袭来,寒意阵阵,势不可挡,他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冰天雪地里面对茫茫死寂,苍白得无力,痛心又怀恋。

桥洞下佩戴奇怪木块的男子,独孤家木已道出了不知名者的身份。

沈繁和沈畔,他们本不姓沈。

他爹和夏衍一样,收留了落魄贵族的后裔,让他们待在府中成为贴身侍卫。

那日沈繁走后,弟弟沈畔也随兄长离开,以沈氏两兄弟的实力,没那么容易被制服。从小朝夕相处的人,邱茗笃信自己不会记错,想着,眉宇又拧成了麻花。

“夏衍,我想……”

“别冲动。”

邱茗一愣,“我还没说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夏衍用力紧了手掌,“陛下刚许你行书院主位,此时不回京留在兖州,俊阳侯刚倒台,势力空缺,她老人家会怎么看你不用我多说吧?”

此话句句在理,邱茗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诚然,大部分时候他是能保持理性的旁观者,可一旦牵扯到江州过往,他便很容易冲动,就像扯了结痂的疤撕下皮肉,痛得剜心挫骨。

见人不语的样子,夏衍不轻不重地晃了晃,“竹石说的没错,留下来找人很难有发现,先回神都给你先生写封信,当年肯定有你不知道的情况,兖州的事我来管。”

“你兵权难辞,怎么着手调查?羽林军也不都是你的人,就算私下打探,沛王造反终归是谋逆,他们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

“讲这么多,副史大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夏衍俯身靠近,得意洋洋道:“真当雁军的人死光了?皇帝能遣散军队,殊不知长在边境的人没那么容易返乡。”

邱茗眼睛一亮,“你该不会,想让竹简之查?”

“有何不可?暗卫名号在,他闯江湖十几年,人脉还是有的,雁军几位在世的都留在北地,给他查不会错。”

“可是。”邱茗很犹豫,谁知抱着他的人抢言在先。

“我们可说好了,在兖州,你得听我的。”

邱茗从未想过依靠旁人查父亲的事,和在宫中不同,宋子期能打探到宫墙内的小道消息,关键之人流落民间,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下手。

盛情难却加之自己确实对这里不熟,半推半就下,勉强点头答应。

“麻烦他了,不过怕是只能侧面打听,别问太多……”

“放心,找个人而已,竹石嘴巴紧,不会暴露你,”夏衍柔声安慰,逗弄中不失玩笑,注视着那双眼睛,灿若星辰,扬起嘴角轻点上额头。

“你的身份只有我能知道。”

两日后,旌旗浮动筚篥齐鸣,在左右羽林军额护卫下,韶华公主的车队浩浩荡荡驶出兖州城门。

邱茗扶着窗沿若有所思,恍然间鎏金御甲闪过眼,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冲他回以一笑,前者骤然耳根发烫,缩回车内。

上京的日子有些难熬,颜纪桥擅自接了雁云十八骑的案子被他爹一顿训斥,幸好俊阳侯已死,外加此人朝中树敌无数,弹劾的大臣上书堆了一马车,仿佛什么坏事都能往人身上扣。

对于当年诬陷竹简之等人叛出大宋、投奔戎狄致雁军主力被灭的事,皇帝听奏后没多思考,直接下旨,由大理寺主导,发回兖州重审。

鬓发斑白、冷汗涔涔的大理寺卿这才松了口气,自己儿子没因一时脑热落得罪名加身。

邱茗给书锦怀写了信,提笔踌躇后,涂掉了自己可能遇见沈繁的内容,另起纸张,问了很多当年江州被困时的详情。

这天,他随意捡了件外衫披着,望向门口,墙壁上的青苔阳光下绿得更加健硕,夏天已至,只是那个每日都踏他家门槛的人,今日却误了时辰,遂想询问。

不料刚张口,心跳飞快,脸烧得慌,站常安面前半天什么也没说。

“少君?”小孩歪脑袋瞧他。

“没,没事。”

邱茗答得磕巴,假装无事发生转身抬脚要走,谁想小孩拍脑袋大声道:“哦哦,少君想问黑煤球是吧!他虽烦人,但待您还是非常非常好的呀!”

“.…..”

自此兖州回来后,常安对夏衍的态度大为改观,不知是不是被成包的点心收买了。

戳穿破心事的人逃都来不及,顾左右而言他,“没有,门口风大,别往那站。”

简直驴唇不对马嘴,邱茗难得心慌,常安倒不在意,放下手里的活,小手抹了把脸。

“黑煤球今日不来,容风哥哥说,他们得进宫,在准备呢。”

进宫?

邱茗一怔。

难道夏衍在兖州擅自调用兵力皇帝看不惯,要问责于他,还是其他人从中作梗,说雁军旧党大有复辟之意。

转念一想,不对,若真起疑心何必等到半月后的现在,依皇帝的性子,能在初一杀的绝不留到十五,而且会旁敲侧击警告,再笑里藏刀一击毙命,断然不可能拖这么久,况且以夏衍的身份,皇帝想动他也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然朝上武将半边天,和他爹有交集的大有人在,难保惹众口非议。

正当他思绪一团乱麻时,常安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嗯。你说什么?”邱茗才回过神。

“我说,黑煤球进宫去见太子殿下了,他托我告诉您,别担心。”

原来是这样,邱茗提到嗓子眼的心咚一声掉回肚子,无奈扶额,自己最近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夏衍离开那么久,回到上京后向兵部奏报、和刑部会谈,很久没抽出身去给太子报平安了,而今得空,前往东宫属情理之中。

“他说回来有好消息告诉您哦。”常安像藏了秘密一样,笑得很是开心。

这下邱茗又听不懂了,平定兖州叛乱确实是好消息,可这明面上和行书院扯不上关系,那人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不是战事,不是升迁,还有什么?

邱茗思考着,莫名感到不安。

去东宫,见太子,和自己有关。

一个念头闪过,突然,他心头一颤,血管里的血刹那间凝固。

夏衍要悔婚。

[1]借了关陇集团的概念(详见第36章)

[2]十天干,十二地支

[3]参考独孤信多面体煤精组印,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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